獨羽1
獨羽1
佳期在東郡休養的時候,貝娜上門來看望她。 也是湊巧兩人都在濰海,于是有了見面的機會。這幾日緹藍和隱隱早出晚歸,屋子里經常只有佳期一人。 貝娜和佳期聊了幾句,便有教員前來催促著貝娜要啟程離開了。 “你先去分部,我稍后就到?!必惸冗@樣說著,將對方先喊回去了。 “佳期,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必惸瓤粗哑谙褚恢赈筲蟮幕ǘ?。 “之前動亂的時候,不小心出了車禍?!奔哑谡f。 但是你這樣子不像是單純的車禍啊……貝娜沒問,她明白有些事不知道也好。 “對了,還沒恭喜你,現在似乎得了大用?”貝娜之前在東瀛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引導員,現在卻有隨從了。連綠邊的白袍也換成了深紅色鑲邊的白袍,材質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說到這里,貝娜嘆了口氣:“哪里是重用,這也不是福氣?!?/br> 她對假期說:“之前我不是和你說我家鄉在濰海嗎?這也是教里派我過來的原因吧?!?/br> “來自濰海的原住民身份比起神洲本部的教眾,更加容易贏的這里的好感不是嗎?” 濰海這邊朝日教沒那么盛行,更有許多人是信奉月神的,這一點讓濰海地區成為了朝日教的rou中刺。三百年前的遷都,始于一場暴亂,這其中也不乏朝日教的影子。只不過不知為何,如今一向不高調的朝日教動作頻發,像是在籌備一個大事。 “佳期,你在聽么?”貝娜感覺佳期有點走神。 佳期不好意思的笑笑,說:“繼續說吧,我在聽?!?/br> “也不知道是什么讓教內下了決心,原本可以溫水泡青蛙的政策改變了,現在急于籠絡這塊地區?!?/br> “濰海地區本來就是神洲的第一大港口,之前的放任才是很奇怪?!奔哑谡f。 “何況,他們說一直有月神宮的人出沒呢……” “嗯?” “信奉月之魔女的組織,相傳將毀滅世界?!?/br> “這是童話故事罷了?!奔哑诓恢每煞?。 “或許吧……但是有人不這么想?!必惸鹊纳裆行n愁。 “如果……之后有對立沖突呢?”佳期明白貝娜有她自己的難處。她之前在東瀛對自己的多加照拂超出了一個引導員的本份。而這位姑娘來自濰海,她能夠猜到一些原因。 “神明……”貝娜環視了一圈周圍,低聲說:“希望母親寬恕于我?!?/br> “那么我有什么可以為你做的呢?” “佳期,不,月神,接受我的信仰?!必惸鹊难壑杏砍鰷I水:“我需要您的垂憐?!?/br> 佳期抿了抿唇,她沒說什么,將自己的手掌放在貝娜的頭頂。 貝娜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母親,希望我能得到您的愛憐。我將永遠侍奉在您左右,為終焉之日的到來獻上一切……”貝娜低聲絮語,訴說著自己的禱告。 “啊呀,我們回來啦……”門被猛的推開,女孩一眼就看見佳期和跪在她床前的女性,身上還披著朝日教的白袍。 隱隱嘴角勾起一道弧度,背后的手指轉了轉,朝兩人走去。 佳期看了一眼隱隱,用眼神無聲的示意她不要打擾。隱隱哼了一聲,朝床的另一頭走去,才看見那女人臉上的淚痕。 “這是,在做什么?”隱隱好奇的問。 貝娜說完禱告,才睜開眼睛,完全不知道剛才自己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她看向說話的女孩,看見了她臉頰上的月牙兒。 “……”貝娜的嘴唇無聲的顫抖著,對著女孩貓咪一樣的眼瞳,感到恐懼。 “隱隱,這是貝娜。她在我之前去東瀛的時候對我很照顧?!?/br> “唉?”隱隱蹦蹦跳跳的來到了貝娜身旁,探近了身子:“但是貝娜是朝日教的那群蟲子吧?隱隱不喜歡朝日教哦?!?/br> “不過——為什么會朝拜月之魔女呢?”隱隱歪了歪腦袋:“我記得你們是不是有那種教義……要知道兩百年前,光是這種顏色眼睛的偽魔女,就被燒了好多個呢?!?/br> “貝娜是濰海出生的,后面才去了朝日教?!备杏X到隱隱似有似無的敵意,佳期決定幫一下貝娜。 “貝娜,你先離開吧?!?/br> “嗯?哦?!必惸炔欧磻^來,在隱隱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飛也似的逃走了。 “隱隱你太兇了?!奔哑谌嗔巳嗝夹?。 “唉……哪里有?!彪[隱嘟了嘟嘴:“才不想被你說,哼?!?/br> “緹藍呢?”佳期沒看見緹藍回來。 “她有事情啦,就回去了一趟?!?/br> 說起來……還沒聽緹藍提過她家鄉在哪里。 “回家?” “算是吧?反正我去的時候她已經在那里了?!彪[隱眨巴眨巴眼睛,回想著。 “隱隱過段時間也要回去啦?!彪[隱坐在床尾,晃悠著腿,下腰問佳期:“隱隱帶著你一起回去好不好?!?/br> “不行?!奔哑谡f:“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br> “唉?……”隱隱氣鼓鼓。 “因為在這里有我愛的人,我不能離開?!奔哑谘凵駡远?。 “可是隱隱也需要你啊?!彪[隱不明白的說:“隱隱想每天看見你。這樣不對嗎?” 佳期笑了一下,沒繼續下去。隱隱或許是個特別的孩子,雖然佳期并不討厭她,但是貿然接觸肯定也會帶來麻煩。 “如果你走了,我送送你好不好?”佳期詢問道。 “唉?你想讓我走嗎?” “我連緹藍也沒送過哦?!奔哑谡f。 “隱隱要,要送?!彪[隱一下子開心了起來。 還挺好哄的,也還是一個小孩子,佳期心里這樣想著。 只是佳期終究沒去送送她,因為隱隱在一個清晨突然消失,連帶著還未歸來的緹藍一并沒了消息。佳期思前想后,還是回了她同成蕭在此度假的別館,打算過一陣子再回去。 佳期有了解成蕭的狀況,雖然管家不能進入戒備森嚴的地方,但還是被允許照顧成蕭。這幾日成蕭有在學習各種教條,經常晚上熬夜到很晚。到了晚上,他們就把電話開著揚聲靜靜放著,能夠聽見對方的聲音。 就算是這樣,他們已經給予對方足夠多的慰藉了。佳期睡在他們曾一同入眠的大床上,抱著成蕭曾經穿過的衣服,仿佛他擁抱著自己一般睡去。床頭燈從未熄滅,在濃重的夜色里拓開一方明亮。因為失去了骨rou,佳期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噩夢連連。早上站在鏡子少看著自己突出來的肋骨,她才發現自己過分瘦弱了。曾經烏黑柔軟的秀發失去了光澤,眼下總是帶著一片青色。她總在半夜醒來,摸了摸枕頭上都是濕潤的痕跡。 我感覺我自己真是越來越嬌氣了,明明之前還能夠一個人堅持。但是有了成蕭之后,卻突然學會了軟弱。這份曾經讓我恐懼萬分的感情,這份曾經支撐起自我的感情,在此時已經好像褪去光芒,再也無力讓她脫離泥沼。 “nongnong,我過來看看你好不好?”成蕭的聲音也日益擔憂,分離讓兩人的心情都更加焦躁。 “不用急,你過幾日就要正式受冕了,到時候我肯定會過去找你。我也好想快點見到你啊……” “nongnong,我很不安?!?/br> “為什么?”佳期低垂著眼,聲音輕輕的。 “如果沒有nongnong,那么一切都將沒有意義?!背墒挼穆曇魪哪沁厒鬟^來。 “晚安?!奔哑趻炝穗娫?,把臉埋進手掌里。 成蕭沒有說的一句是:我感覺你離我越來越遠。從濰海分別以來,他與佳期之間的維系,好像在慢慢的衰弱。并非是因為愛情褪色,而是佳期她…… 成蕭目前沒有辦法,他只能等待著恢復視力,然后飛奔值佳期身邊。這次以后,他們都不要再分離。 “小姑娘,你坐在這里干什么呢?”阿婆挎著一個竹籃,拍了拍坐在地上的女孩:“待會快漲潮啦,這里可不安全?!?/br> 女孩轉過頭來,琥珀色的眼睛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阿婆沒事,我知道的?!?/br> “你一個小姑娘,怎么會一個人到海邊?” “謝謝阿婆,我難得出來,這些不怎么懂?!迸⒙冻鲆粋€羞澀的笑容。 “公主……公主?!币粋€面帶急色的女仆,急匆匆的跑來了:“公主您怎么跑這里來了,prince知道了會生氣的?!?/br> “啥……公主?”阿婆耳朵有些不好使,不過她可能覺得這兩位姑娘腦袋也有些不好使。 女孩豎起食指,點在鼻前,做了一個禁聲的表情:“阿婆給我們保密啦,我只是偶爾出來一次?!?/br> 說完,她轉身跑了,旁邊的女仆看見了又急匆匆的追上去。 阿婆一頭霧水,看著跑遠的兩個人已經放慢了腳步,一前一后的走著。 “公主啊,您不該自己跑出來的,還是到了濰海?!?/br> “我才不怕他呢?!迸⒍紫律碜?,撿了一塊貝殼。 “這些日子外面可不安全,如果讓他們發現您在濰?!?/br> “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的……”女孩的視線轉向遠處的城鎮,轉過頭問女仆:“我們今天去那里玩好不好?!彼焓种噶酥改沁?。 “可是……”女仆一臉為難。 “你們今天,哪里也去不了?!迸е得?,雙手插在口袋里,一臉不耐煩的看著兩個人:“馬上,回島?!?/br> “啊,是該隱。好久不見?!迸⑽⑿?。 “誰愿意見你?!泵性撾[的女孩面露厭惡的看著女孩。 “要不是為了帶你回去,隱隱會有人送的?!闭f到這里該隱更加生氣:“真是麻煩?!?/br> “不行哦?!迸⒌哪樕线€是帶著笑意:“我今天就是想去,東郡怎么樣?” 剩下的話被擦面而過的飛刀打斷,一道血痕出現在女孩臉上,站在不遠處的該隱剛丟完飛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回去?!?/br> “如果我說不呢?!迸⒀弁⒖s。她剛說完,一道飛影腳便臨面而來。女孩堪堪躲過。 “星星說把你送回去就好了?!彪[隱從口袋里掏出一柄短刀,在手指間轉著花,她眼神冰冷:“反正就算缺胳膊少腿,一下子也會恢復,所以……”隱隱猛的前跳,朝女孩襲來。 “公主!”旁邊的女仆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想上前阻止兩個人卻害怕隱隱的刀劍無眼。 不過幾個回合,女孩已經被隱隱踩在腳下,肋骨都斷了幾根。 隱隱半低著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孩:“真是弱啊……難怪,是仿造品?!?/br> 女孩聞言,攥緊了拳頭,站了起來瞬間又朝隱隱揮拳。 “像點樣子了?!彪[隱丟開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我也認真點好了?!彼难壑袧M是興奮而惡劣的光芒。 結果毫無懸念,女孩被壓制的很慘。隱隱根本沒有章法,一招一式的全憑直覺。偏偏又是那么殘暴,沒一招落空。 最后一招,隱隱的右手成拳,極快的向女孩飛來—— “夠了?!背霈F了一道男人的聲音。 隱隱的拳落在了離女孩僅一厘米之外的地方,眨了眨眼。 女孩向旁邊看去:他帶著一頂帽子,身材高大…… “差不多就夠了,隱隱你把她……” 剩下的話女孩已經聽不見了,她暈了過去。 終于到了加冕的這一日。一大早,成蕭已經經歷了好幾套工序,套上了象征圣子的淡金色的禮服,最后將由教主指引前往圣池洗禮。 雖然各個分部都有圣池的存在,但是位于千幕山的圣池才是母體。據說,里面生活著能夠治愈一切疾病的獨角獸,是父神降下的恩賜。 從山腳下的瀑布一路走來,水勢逐漸減小,但是空氣中令人心神放松的氣息卻愈加濃厚。在這樣一個地方,似乎能撫平一切。山頂的地勢平坦,他們的腳底下已經是薄薄的一層水,這些在別處都是萬金難求的圣水。 教主上前一步,打開了門鎖,對成蕭說:“接下來的路,圣子獨自前往。父神會指引著你?!?/br> 成蕭向教主行了一禮,獨自進入了傳說中朝日教的圣地。 原本帶著一絲涼意的圣水,在這里是溫暖而舒適的溫度。越走進去,水聲越大,成蕭朝著水聲走去,一路暢通無阻。 “吁——”一種成蕭從未聽過的劍圣出現了,下意識的,他判斷這就是傳說中的獨角獸。 有水面被踏破的聲音,漸漸逼近了。那只獨角獸停在自己面前,然后前肢跪了下來,腦袋上的獨角,對著自己面前。不知為何,成蕭的腦海中就是出現了這樣一副場景。 “吁——” “你是讓我取下你的角么?”成蕭試著猜測了一下。 “吁?!?/br> 成簇的水流蜿蜒而上,環繞著成蕭旋轉。一枚物件交到了他手中,順間被身體吸收,成蕭只來得及感受到它邊緣有些破碎,凹凸不平。 圣池里的水像沸騰了一般,全部開始顫動。處于中心的成蕭卻毫無知覺。一縷靈氣隨著方才物件的消失,匯入了他的意識之中,留下一串串記憶的碎片。 櫻花樹下,女孩枕在ta的膝上,靜靜的沉睡著。一只手拂去了落在她發間的落英,停留在那里。 “真希望,這一刻能夠永恒……” 女孩的睫毛抖了抖,慢慢的睜開眼睛,成蕭在一片朦朧中窺見了那雙如同初生日耀般璀璨的眼睛。 那雙眼睛,他見過的…… 灼燒的天空,他竭力向崖邊跑去,卻心口正中一槍,開出了血花。倒下之前,他看見了那雙眼睛——美麗而無情的琥珀色。 他是…… “對不起,我將懺悔并補償……” 意識逐漸回籠,成蕭的眼瞼抖了抖,然后緩緩睜開。沒有什么不同,正如他過去所經歷的……一縷光自他的瞳孔中倒印,接著是第二束,第三束—— 無數條陽光從原本厚重的云霧中穿透,鋪在了原本是圣池——現在卻是平地的地面。聚在圣池上的終年不散的霧氣,隨著圣池水的消失,一并消逝了。 成蕭看了看這陌生的地點,朝著明顯像是出口的位置走去。他握了握右手,看了一眼光滑干凈的右手,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