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說話藝術
論說話藝術
開機儀式進行得還算順利,宋清如溫凈之都是走親民路線,回答記者問題將現場氣氛帶動得高漲——不過鏡頭大多是對準廖西里的,他大概是最不像幕后的幕后了,天生吸睛,自動與庸常劃開明確界限,攤開孔雀羽毛就是世界名畫。 倒是蕭曼濃一如既往地未有什么事業心,安靜得如被邀請上臺的特殊觀眾,廖西里疑心為她抓一把瓜子她能就地嗑起來,哪像那個出賣色相的小野心家,這下倒扮演起羊犢來了。 有記者提問:“廖導,您的作品從來都長于選角,能不能給我們分享一下這回選擇與幾位主演合作的理由呢?” 蕭曼濃心里笑笑,環星塞的錢都能堆滿幾平方了,他還能不屈服于資本力量選我們啊。 “理由?誰不喜歡演技好又有名氣的大明星?”她著實佩服他在鏡頭前也驕橫真實,只是違心地在說假話,蕭曼濃看戲似地望著他,突然與他撞上來的目光對上眼。 廖西里像是只對她一人講話,眼角眉梢挑挑地浮著輕慢,“能有像蕭老師這種得國際大獎的影后,我當然是要請她做女主角了?!?/br> 明明是講著贊譽的話,神色卻有點戲謔,有點交戰意味地送來一枝多刺玫瑰,蕭曼濃微愣。 臺下記者一時小小sao動起來,他們早已默認女主角是如今知名度更高的宋清如,哪會料到竟是這坐得鑲邊也不吭聲的過氣花瓶蕭曼濃——鏡頭瞬間齊齊對準她,閃光燈下她蜜糖色裙擺上的金粉碎密,紗揉疊得霧感豐盈,映得她像一只陷在寶盒夢境里翅子上落了灰的精靈偶。 她只愣了不到一秒,那樣短促的時間里她好像從廖西里的眼睛里讀出他說,看吧,給你了,我說到做到的。 “蕭……老師,”第一個采訪她的記者選擇像廖西里賦予她的奇怪稱呼,就算流程里并沒有關于她的環節,“您已經半隱退狀態許多年了,作為十六歲就拿過金棕櫚獎的影后,是什么讓您復出接演呢?” 蕭曼濃回敬他一眼,眼尾的蠔殼灰粉霧蒙蒙,接著對準鏡頭聳聳肩,露出她許久不面對鏡頭的笑,“就算半隱退那么久,我也要消費買衫嘛,要知道,”她與廖西里各占臺上兩端,那么遠,眼睛卻將距離拉得很近,很容易產生調情的誤讀,嘴唇的紅也變成微妙的訊號,“廖導的片酬,給得很豐厚?!薄S厚到能帶上性服務那種。 記者們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風趣自然的回答,笑聲與咔嚓咔嚓的快門撥動聲一同響起。 溫凈之接過話來,很聰明地未浪費兩人挽手登臺的先機,必要的曖昧在他們這些老油條間活用到爛熟,“哦?結束后還請蕭老師和我講講,讓我參考一下廖導給咱們的片酬有沒有雙標?!?/br> 沒錯,就你是最便宜的——廖西里實在看不上溫凈之身上那太赤裸的天然性侵略感,如果不是為角色考慮才不會用他,邊想邊在心里翻了個快翻進天靈蓋的白眼。 “恐怕會吧,”蕭曼濃眼波流轉,她實在太會周旋于這種營業手段,大抵是本性使然,她對著臺上兩個男人笑得很有天真感,說話卻帶著成人式的漫不經心,不知道是對廖溫誰說的,“大家不都該偏愛美女一些嘛?!?/br> 她將目光最后對準從她的采訪前就臉色微僵的宋清如,“你說呢,清如?” 開機儀式結束后本該按原計劃劇組聚餐,可宋清如以身體不適推托掉走得很快,溫凈之也有通告要趕,廖西里便讓小鐘張羅其余人去酒店吃,他實在不愿應酬,也不知道他的制作班底是怎么愿意跟他這個掃興鬼這么久的——小鐘帶著一大隊人馬頭痛地想,可別是想繼承他的衣柜吧。 為什么,他應付完一個十分鐘的專訪回到后臺取包,看著那個在梳妝臺前坐著吸煙的女明星,煙灰積了擠擠的半根,為什么這么沒有明星自覺地要在后臺賴著抽煙啊,真是人糊膽大。 “蕭老師不去和他們聚餐?”他盯著那截煙灰突然煩躁起來,要掉不掉的,讓他聯想起她腳踝上晃蕩的內褲,后背位時她顫巍巍的腰渦,他實在痛恨她帶給他的失控感,很野蠻地打破他精準測量過的社交標準。 蕭曼濃今日吸的煙不再是那樣粉甜口感,薄荷辣辣地嗆喉嚨,她不看他,只低頭按著手機,說話聲音總是那樣渺遠的,“廖導都沒有興致去,我又為什么要去呢?!?/br> 他不接招,“我和蕭老師可不一樣,你是他們眼里的生面孔,怎么不去和他們套套近乎將你拍得好看些呢?” 蕭曼濃回得無比干脆,“哈,劇組里只手遮天的導演我都睡過了,還要再去拜托他們嗎?” “那和溫凈之交流交流片酬也好?!?/br> “不了吧,”她陷在沙發里,換了個舒服的坐姿,“他實在太性感,我也不想讓接下來幾個月的同事關系變復雜——畢竟zuoai很耽誤拍攝進度吧,我還是很敬業的,廖導?!?/br> 廖西里決定不再理她,明明是很寬闊的空間面積,可與她獨處就總莫名地逼仄了,好像情欲無形地暴漲著逼向他,他知道的,從他在候場時看見她搭在溫凈之臂彎里的的那截手腕,與她在臺上意義不明地挑釁他,他就覺得不對勁。 她的銀環帶在手腕上閃亮亮的,煙頭隨著她的吐吸活過來般明暗交替著,人對發光體的注意是天性,于是廖西里看見那一撮煙灰掉落的過程。 他一定是被迷了心竅了。 蕭曼濃看著這個突然撲到她身邊的男人,那瞬間幾乎是踉蹌過來的,他的掌心里,躺著一小片煙灰,剛剛掉下來的,不知道燙不燙。 他也許不愛惜她,但是他很愛惜她的裙子。 她也是。 廖西里覺得自己是瘋了,灼熱感后知后覺地燒上來,他低低地“cao”了一聲,不知道是罵自己還是罵這個室內抽煙的低素質女市民,想抖手甩掉煙灰,他這雙手可沒遭過什么罪。 結果帶著薄荷味的冷氣吹上他掌心。 煙灰齏粉慢吞吞地散開了,他看著她低著頭,鮮紅嘴唇往外送氣,睫毛也跟著顫,接著抬眼,能看出睫毛膏的痕跡,眼睛卻凈得很。 “我說,睡了兩次了,也該交換一下聯系方式了吧,廖導?!?/br> 他就又覺得燙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