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到公安局去打聽案情進展，可辦案的警察告訴我案子已經被檢察院提起公訴，現在不歸他們管了。我問那小畜生是不是真的判不了死刑，警察嘆了口氣，說年齡是法律的硬性規定，就算高院重申也改變不了?！?/br>
    “我聽了他的話，第一次有了和對方同歸于盡的念頭，于是在出了警察局后，我去市場買了一把剔骨刀，準備去那畜生家里，讓他家人血債血償?！?/br>
    “可當我怒氣沖沖拎著刀走出市場的時候，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我。我回過頭，看到一張青澀的臉。我認得她，她是公安局的新來的刑警，名叫任華。她說她知道我，因為她當過我們那里的片警?！?/br>
    “任華看到了我手里的刀，但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走到我跟前，指了指那把刀，問了我一句話，‘吳崢嶸，你是信它還是信我？’”

    “我被那她平靜的目光懾住，不知為何，偽裝了多日的堅強忽然支離破碎。我蹲下身，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哭了起來，‘法律都幫了我，你怎么幫我？’”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任華順勢蹲下，平視我。她單薄的身形在洶涌的人潮中化成了一點星，亮得晃眼?！?/br>
    “吳崢嶸，你再等我幾天?！?/br>
    “后來我才知道，任華查出那畜生曾改過年齡。不過他當時在外地的派出所托了關系，所以相關信息和資料早已被銷毀了。任華沒有放棄，一次次到那個地方調查攻堅，辦案過程中多次被惡意阻撓恫嚇，有一次，甚至被人在車子上動了手腳，差點丟了性命?！?/br>
    “也就是這件事，成為了整起案件的轉機。任華拖著傷腿查到了破壞剎車的幕后黑手，抽絲剝繭，找出了那個畜生更改年齡的證據?！?/br>
    “她從來沒把遇到的困難向我吐露過，”吳崢嶸看向已經緊張地不能呼吸的常玥，嘴角掛一抹淡淡的笑，“只是在那畜生死刑執行當日，對我講了一句話：老吳，寒寒安息了，你和大姐也要認真地生活下去?！?/br>
    “我把這句話帶到了寒寒墓前。我告訴她，她可以放心地離開了，因為我和她mama一定會認真地生活下去，一分一秒都不會浪費?！?/br>
    “你也要認真地生活，”吳崢嶸看著常玥含淚的眼睛，“就算是為了這些幫你的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br>
    常玥記住了這句話。

    后來千帆歷盡，她帶著慧慧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來過時，也遵守了自己對吳崢嶸的承諾，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和懈怠。

    因為她知道，她不僅僅是在為自己活著，也為了紅安樓中的許多人活著。

    ***

    辛夏手里的烤串涼了，入口有些腥膻，但她卻覺得那味道醇香可口，堪比珍饈。

    醉意熏人，她一時忘了輩分和禮儀，掂起酒杯在任華的杯沿上碰了碰，“任警官，干杯，為常玥，也為吳家老兩口?！?/br>
    任華毫不介意地擦擦油手，抓起杯子一口干盡后，沖她笑，“等等，還有一個人沒有講到?！?/br>
    “904，”辛夏喝完酒，看著手里被燈光映得璀璨的玻璃杯輕聲道，“那個親眼看到了布娃娃的余鴻?！?/br>
    “老余個可憐人，也是個講義氣的人?！?/br>
    任華盯著手里的玻璃杯。酒杯的另一側是夜的暗色，漫至杯沿，無邊無際。

    “余鴻和吳崢嶸是在一次失獨老人的聚會上相識的。后來兩人發現對方竟然是同一棟樓的鄰居，于是越走越近?！?/br>
    “那件事余鴻一開始并不知情，但隨著事態的發展，我發現警方內部對‘鬧鬼’這個說法持懷疑態度的人占比不少。再加上劉興年不斷地給警方施壓，他本人也不時到紅安樓鬧事，所以在和吳崢嶸商量后，我們都覺得這個案子需要一個更有說服力的證據?！?/br>
    “一開始我是堅決反對用人證的。一是不愿牽連他人，二來，也是因為不放心。但吳崢嶸拍著胸脯說他相信余鴻的人品，他說他一定會樂意幫忙，而且絕對會守口如瓶。我當時救人心切，又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于是便同意了?！?/br>
    任華眼底浮起一抹哀傷，“余鴻果然同意了，而且成功地幫助了常玥母子。只是我們誰都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會給他的生活帶來如此大的影響?！?/br>
    “我把慧慧的布娃娃拿給了余鴻。當然這之前，我在布娃娃上做過處理，確保上面只有常玥和慧慧的指紋。余鴻偷偷把娃娃帶回家，然后在午夜報警，聲稱自己臥室的床上憑空出現了這只屬于慧慧的布娃娃?！?/br>
    “警方上門做了大量的搜查取證工作，他們甚至一度懷疑余鴻是整件事的策劃者，但是經過縝密的調查，卻找不出他和常玥母子有任何關聯，所以最后，不得不把這件事定性為一起‘超自然事件’?！?/br>
    “布娃娃的出現，讓這起案子落錘定音。警方從此撤離紅安樓。劉興年惶惶不安，自此不再登樓鬧事，不知是出于心虛，還是怕被‘死’后仍不能安寧的母女纏上。而我和吳崢嶸，自然也松了口氣?！?/br>
    “只有余鴻一人，被它波及，從此踏上舛途，一直到生命的盡頭?！?/br>
    辛夏看著眼圈泛紅的任華，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因為余鴻的孫女兒？”

    任華輕點了一下頭，“看來你都調查清楚了。余鴻把布娃娃帶回家那晚，不小心被回國過暑假的小姑娘看到了，他怕她泄露我們的秘密，于是讓小女孩對警方撒了謊。當時，也正是因為這個不足七歲的孩子的話，才大大增加了余鴻證言的可靠性?？墒呛髞硇」媚锖退麅合眿D通話的時候，無意中說出有警察在家里調查案子。他兒媳婦擔心，所以提早把孩子接走，由此也引發了一場爭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