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夏聽到倪殊走到客廳，倏地睜開了眼睛。暗夜里，她目光澄明，沒有沾染絲毫醉意，像兩粒寒星。戴偉麗的話說對了一半：一個條件這么好的男人從天而降，不是有隱疾就是殺豬盤。第一點她已親身驗證排除，可是第二點，她卻持保留態度。

    所以今晚才順勢而為，就是不想自己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

    辛夏豎起耳朵留意著客廳的動靜，努力分辨他在做些什么，可終是什么也沒有聽到。

    倪殊沒有在客廳停留，他從臥室出來后就徑直出了門。不過關門之前，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墻角的書柜上，像一只蝴蝶，稍作停留后，又悄無聲息地飛走了。

    門口的感應燈滅了又亮。白光從頭頂撲下，好似霜降。

    倪殊從浴袍口袋里掏出一只暗黃色塑料殼的老式打火機，小心翼翼托在手心，不去觸碰上面因為年常日久而變得極為黯淡的字跡。

    “心無所懼，向陽而生?！?/br>
    他在心里默念，回頭看向緊閉的門板，眼里的柔光隨著感應燈的熄滅陷落，“辛夏，是你嗎？”

    第五十三章 梁家

    鄒瑩今天中午做了紅燒雞翅，濃油赤醬的一盤，看起來格外誘人。

    她洗干凈手，挑了兩只雞翅把rou剝下來撕成小塊，放在梁大成面前的菜碟中，又夾了幾樣別的菜式，這才拿起筷子吃飯。

    梁大成前些日子生了背瘡，雖然每天用藥清理，但是一直沒有好全，又疼又癢，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好。他本來就心情煩悶，被梁母攙扶著在桌邊坐下時，椅背又磨到了創口，疼得他齜牙罵了句臟話，抬手把面前的菜碟給掀翻了。

    梁母知道丈夫的脾氣，不敢吱聲，只抱歉地看了鄒瑩一眼，嘴角染上一抹苦笑。

    鄒瑩沒有計較，起身把桌上的菜收拾了，又撿了兩只雞翅剝好，重新放在梁大成面前的菜碟上。一旁梁彥則視而不見，一聲不吭地低頭扒飯。

    梁大成不時罵罵咧咧，一會兒挑菜的毛病一會兒挑人的毛病，似乎沒有一件事能看順眼。其他三人早已習以為常，梁母和鄒瑩偶爾附和幾句，其實是左耳進右耳出。

    飯菜快吃完的時候，梁母輕輕放下筷子，看向梁彥，“你爸背上的瘡養了這么久都沒好，要不你抽空帶他到醫院看看？”

    鄒瑩點點頭，“我這段時間工作不忙，可以和梁彥一起陪爸過去?！?/br>
    梁彥扒干凈碗里的飯粒，盯著碗底悶聲道，“他就是不愛干凈，但凡多洗幾次澡，也不會長這個東西?！?/br>
    梁母沖兒子靦腆一笑，“你爸腿腳不方便，我以后多幫他洗幾次澡，你看看你明天有沒有時間，開車帶他去醫院......”

    梁彥站起身，拿起空碗朝廚房走，“我明天沒空，系里要開會，你去藥店買幾幅膏藥給他貼上，應該很快就能好了?！?/br>
    梁母有些心焦，扶著桌面顫巍巍站起來，“可我剛才看著都已經流膿了......”

    梁彥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聽到這話轉身過來，望向突然挺直身板的梁大成，眉眼不動，“去了醫院，掛號、排隊，得折騰一整天?，F在是流感高發季，到時候再染上病毒，又不知道要折騰多久?！?/br>
    說完就進了廚房，聲音伴隨著流水聲從里間傳出，“要是疼得厲害，你和鄒瑩帶他到門口的診所看看吧，清創上藥這種事，用不著到大醫院去?！?/br>
    梁母搓著手，戰戰兢兢地看向梁大成，生怕他因為梁彥的回絕動怒。他這幾天跟自己說了幾次要去醫院，所以她才在午飯的時候跟兒子提了這件事。

    然而梁大成卻一個字也沒有說，雖然他那只早已失去了握力的手在輕輕地抖動，頭頂白色的發茬也像被霜凍了一般，硬挺直立著，可他最終還是將一腔怒火摁下了。

    鄒瑩在公公心灰意懶的臉上輕輕瞥了一眼。

    ***

    出了單元樓，梁彥就接到了外賣小哥的電話，他一邊跟他描述具體方位一邊朝小區外面走，快到門口時，看到一個女孩子站在車棚旁，正盯著自己家的單元樓看。

    他看了她一眼，覺得面生，便沒有留意，正好外賣小哥的車子已經到了小區門口，他出門迎了出去。

    “梁先生是吧，這是您的花兒?！蓖赓u小哥從車筐里拿出一大束晶瑩潔白的菊花，遞給梁彥，臨走前體貼地附上一句，“請節哀?！?/br>
    梁彥眼睛一熱，感激地笑了笑，捧著花束出了門，走到貼墻放著的自己的車子旁，打開門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到副駕駛上。

    “梁教授，您是......梁彥梁教授吧？”

    身后傳來的聲音讓梁彥身子一滯，他回過頭，看到剛才那個站在院子里的女孩子跟了上來，有些拘謹地看著自己。

    “你是？”他皺了皺眉，輕輕把車門帶上，擋住里面那蓬白得耀眼的菊花。

    女孩靦腆一笑，“我mama是您父親的病人，她當時在青山醫院住院的時候，梁院長對她很照顧，所以她委托我來看看他老人家?！?/br>
    “不必了，您母親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我爸現在的狀態不適合見客?！绷簭┑芙^了女孩的請求，手摸上車門把手，做出要走的樣子。

    但女孩似是有些沒什么眼色，走近一步追問，“梁院長他身體不好嗎？”

    梁彥語氣中添了些許不耐煩，“半身不遂了好些年，腦子也有些遲鈍了，其實看不看他沒有什么區別，他的病人這么多，他也不會各個都記得，就不用費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