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是他去央音前在京平參加的最后一次比賽,省級的賽事,主辦方卻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臺九尺施坦威。 陳蒼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鋼琴,排練的時候便迫不及待上去試手,可是只彈了三四節,頭上就開始冒汗:琴鍵太沉了,指頭使不上勁,一章彈完已經感覺手指發酸。 她忐忑地結束試琴,走下臺時心里的不安已經在臉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不適應吧,”他叫住她,和她一起朝禮堂外面走,“我第一次彈九尺的時候也覺得鍵感重,練了大概半天才順手了?!?/br> 陳蒼垂頭喪氣,“明天就要比賽了,我現在從哪里找這么一臺琴來練習啊?!?/br> 說完,見身旁人瞇著眼睛笑容清亮,忽然回過味來,“云暮,你上次是在哪里練琴的?” 第三十七章 禮物 他帶陳蒼去了本市的一家琴行,琴行老板是本次比賽的贊助商,也是云暮的“粉絲”,他在一次比賽中見識到了這位天才少年不可限量的潛力,從此便與他結成忘年交。 “他從歐洲買了兩架琴,新的贊助給賽方,二手的留在琴行了?!?/br> “我可以在這里練習?”陳蒼不敢置信,扭頭征求他的意見。 “老板說只要你別把鍵盤彈出個窟窿就行?!彼χ鴰退_琴凳,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那天陳蒼在琴行待了整整一下午,云暮一直在旁邊陪著,指出她彈奏中需要改進的地方。 “卡巴列夫斯基的這首曲子聲音一定要彈得飽滿,每一個音符都要像機關槍一樣,要炸要燥,才能達到效果?!?/br> 他在琴凳的邊緣坐下,身體半懸,和陳蒼之間隔一尺距離,親自示范,“《火鳥》《春之祭》也是這類型的曲目,因為描寫的是戰爭場景,所以用了大段的不和諧音程,美好的旋律很少。曲目中稀有的美好,就像戰爭后母親遞給孩子的一杯水,和浪漫主義有本質的區別?!?/br> 陳蒼看向他,“所以浪漫不是生活的本質,生活中的美好本來就是稀缺的,對吧?” 云暮的手指停頓在半空,唇角輕輕一抿,“正因為稀缺,才要加倍珍惜?!闭f完垂眼一笑,“這個下午也很值得珍惜?!?/br> 那天兩人待到琴行打烊才離開,出門時天已經黑了大半,朔風緊起來,冷得刺骨。 云暮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繞到陳蒼脖子上,扯著她的手去趕最后一班公交。車門關上的那一刻,陳蒼才想起來她還沒有把圍巾還他,于是忙走到后排,拉開車窗把圍巾遞出去。 車子在她脫手的瞬間啟動,圍巾被風卷著朝后飄去,他追了幾步,踮起腳尖把那條米藍格子的圍巾抱在懷里,回頭沖車中的陳蒼喊,“明天加油?!?/br> “云暮,你也加油?!?/br> 現在回想起來,他腦海中關于陳蒼的記憶,似乎總停留在一個又一個的告別上。 風吹起窗簾,吹散一室繾綣。云暮被一陣涼風驚醒,轉個身,卻發現里面的床鋪早已無人,只放著一條藕荷色的絲巾。 他忽然覺得有些心慌,怕她不告而別,起身時透過窗格看到外面被月光映得朦朧的影子,方才放下心來,握了那絲巾走到院外。 陳蒼站在墻下,腳邊是被風吹起的一團團花影。她的臉沐在月光下,眉宇間籠著絲淡淡的愁容。 云暮把絲巾抻開披在陳蒼肩膀上,順勢從背后抱住她,“在想什么,怎么看起來不開心?” 陳蒼掙脫他的手臂,“你該回去了,被人看見了不好?!?/br> 她明明離他很近,背影卻被月光扯得遙遠,方才的溫存似乎已經在她身上散盡,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云暮忽然很慌,于是脫口而出,“我不在乎?!?/br> “你應該......”陳蒼吸了口氣,把后面的話咽下,回頭虛弱地一笑,“我還沒做好準備?!?/br> 云暮嘆了一聲,“看看我,做事永遠這么冒失,沒情商,也不怪別人罵我?!彼叩疥惿n前面,看著她認真道,“我一直想從聚光燈下逃開,現在卻試圖把你拉進來,陳蒼,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全?!?/br> “別跟我說對不起,”陳蒼微揚起頭,“你從來也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多?!?/br> 這句話是實話,所以出口的那一刻,她心頭不可克制地一動,卻很快被一股出奇的冷靜壓下。她從身后的石桌上拿起一個封好的紙袋,遞給云暮,“回到酒店再打開它吧,里面是我送你的禮物?!?/br> *** 外面火樹銀花,映在窗玻璃上,像一幅流光溢彩的畫。云暮覺得那朵淺藍色的煙花美得特別,于是摁下車窗細看??蔁熁▍s已經燃到最后一支,伴隨一聲巨響,散落成無數片蝴蝶翅膀,在天邊化成一縷縷細細的白煙。 他略感失落,重新闔上窗,無意間觸碰到擱在腿面上的紙袋,手指開始摩挲起里面那樣不規則的東西的輪廓。應該是一件金屬制品,隔著紙袋,也能感覺到它冰涼光滑的質感。云暮好奇心起,來不及等到回房間,便想去一探究竟,可就在這時,車子停下,司機回頭,目光在他臉上飛快一掃,露出笑容,“先生,酒店到了?!?/br> 云暮付錢下車,走進大門時,還在想陳蒼究竟給自己送了什么驚喜,心跳不免加快。 酒店大堂里有人在等他,是幾日前見過的一個記者。他本打算靜悄悄擺脫她,哪知她追過來問了一個問題,“云暮,你有女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