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眾人聽了皆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云暮面露尷尬,咬著嘴唇苦笑。陳蒼恨鐵不成鋼地拍他的肩膀, “天才,你去問問瓜瓜,他一準兒能猜出答案?!?/br> 后來云暮真的問了胡珈這個問題,哪知他剛說完,淘氣的小男孩就脫了鞋跳上沙發,擺出孫悟空手搭涼棚的造型,唱出一句歌詞,“剛擒住了幾個妖,又降住了幾個魔,魑魅魍魎怎么它就這么多.......” 想到這兒,云暮沖著黑暗一笑,將滿溢出去的記憶攔住。他只敢回憶到此處,因為再往下,便是他不敢觸碰的痛處,那處兒表面上雖然已經長住了,但只是一層薄皮兒,輕輕一碰,便會原形畢露,現出底下的爛rou朽骨,觸目驚心。 也是出于這一點,這么多年他沒去聯系過除陳蒼之外的故友,也沒有去看過胡遠航一次,雖然這種行為,為他惹來不少非議。 身旁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打破一室寂靜。云暮本不想接,余光卻瞥到屏幕上那個他魂牽夢繞的名字,于是一把抓住貼到耳旁。他的呼吸又緊又促,提著一口氣,許久才慢慢呼出。 “云暮嗎?我是陳蒼?!?/br> *** 陳蒼約云暮在老房子里見面。 她提前到了一會兒,泡了兩杯熱茶放到茶幾上,自個在沙發一角坐下。 布藝沙發上殘留的呂玫身上特有的香水味,陳蒼聞著這熟悉的味道,看著對面墻上那只早已不再轉動的鐘表,思緒不由地飄到到十二年前。 下午三點四十五分,沒錯,每周日的這個時間她便會準時從家里出發,去胡遠航家里回課。出門時她肩膀上總是挎著只沉甸甸的帆布袋子,里面裝著的一代代輪換的鋼琴書,從哈農到拜爾再到巴赫肖邦...... 騎車朝東行兩條街,就是人民公園的北門,不過陳蒼會提前拐進一條小巷避開人流。 她在那條巷中一路暢通地穿行,騎到出口時,便能看到街對面胡遠航居住的家屬院。 靠近大門處一幢淡黃色六層小樓的頂層,就是胡遠航的家,也是他的課室,陳蒼在這里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周日午后,一直到十二歲那年,那場由她一手主導的火災。 一晃數年,那段往事早已被她遺忘,偶爾想起,也在心里掀不起波瀾??伤龥]想到,有一天,它竟然會出其不意地冒出來,以鮮活的姿態,血淋淋地擋在她的眼前,攔住她的前路。 想到這里,陳蒼嘴角動了動,起身走到窗前。午后忽然又下了雨,秋雨如絲,細細灑落,給天空添了一筆蒼涼的底色。 云暮的身影在對樓拐角處出現,他沒有打傘,伸出一只手擋雨,壓下額前的劉海,遮蓋住半邊眼睛。陳蒼把面前的玻璃門來開,沖那個濕漉漉的身影揮手,“云暮,這里?!?/br> 云暮聽到她的聲音愣了一下,隨即便一路小跑過來,穿過屋前不足十平米的小花園,走上三級臺階在玻璃門前停住。 “不好意思,讓你淋雨了?!?/br> 陳蒼一邊說一邊側了側身請他進來,云暮卻在門口站住不動,鼻尖掛著顆水滴,面含歉意地沖陳蒼笑,“全身都是水,會把你家弄臟的?!?/br> 陳蒼搖搖頭,從衛生間拿了毛巾塞到云暮手里,“先擦一擦,別著涼了?!?/br> 云暮沒有動,水滴從他的身上順著褲腳滑落到地板,積成亮晶晶的一灘。他舔舔唇,就著濕潤的雨的味道,問她,“你為什么愿意見我了?” 陳蒼抬頭,眼角仿佛也沾染上了雨水,她沖他笑笑,佯裝出來的平靜一碰就碎,“我不想再像六年前那樣口是心非了?!?/br> 云暮覺得有煙花在腦海里炸開,轟的一聲,余下,便只剩自己劇烈的心跳。他什么也顧不得,拉了她的手,將她揉進濕漉漉的懷中。 陳蒼從頭到腳被一股濕氣所困,連帶心臟都被浸潤得冰涼。她攬住云暮的腰,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去看他身后那條影子。 深藍色的,像一條平闊的水波,和她想得一樣。 藍色,憂郁,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病似乎更重了。 陳蒼心里忽然生出一絲憐憫,畢竟是愛了自己這么多年的人??赡墙z溫情只是稍縱即逝,她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毫不猶豫地將它丟開。她附在他的耳邊,“云暮,你終于回來了?!?/br> *** 其后幾天,云暮覺得自己像是在飄在云端。 時光仿佛一下子退回到了六年前,他的生活被音樂和愛情填滿,再無暇為別的事情神傷。獨奏會的時間也確定了,雖然朝后推遲了一周,但樂迷出于對天才的喜愛和尊重,很樂意為他的錯誤埋單,所以并未在外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 或許是因為心情好,忙里偷閑,云暮甚至一改以往低調的作風,接受了電視臺的一期專訪。在節目的最后,主持人拋出一個問題:對于藝術家來說,愛情和藝術的關系是怎樣的。 云暮給出的答案是:于他而言,愛情就是藝術,藝術就是愛情,因為好的藝術是能觸摸到靈魂的,而唯一能和它一樣觸碰到靈魂的,就是愛情。 “你的藝術表現力這么超群,感情生活是不是也比旁人更豐富多姿一些?”主持人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個先笑了。 云暮臉上也浮出靦腆的笑意,手指下意識地摸了摸領結,坐直面向鏡頭,“我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br> 主持人登時來了興致,“是什么人?” “一起練琴的女孩子,她是所有琴童中最漂亮的那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