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云暮,我不打算出國?!标惿n平靜地打斷他對未來的規劃,坐起來,拿起丟落在床邊的衣服套上,“我想,我們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br> 云暮心口抽了一下,“是因為阿姨嗎?” “和我媽沒有關系,”陳蒼把頭發從領口撥出來,回頭沖他笑笑,“我對現在的大學很滿意,不想改變?!?/br> “那我也不去了,跟著老師讀研也挺好,”云暮坐起來抱住她,“我想得太簡單,以為學校和費用的問題解決了,你就會跟我走。陳蒼,對不起,我不該讓你隨波逐流,做一個附庸品?!?/br> “你也不能做附庸品,”陳蒼輕輕撥開云暮的手,回過頭與他對望,“出國深造是你一直向往的,也是你這個專業的最佳選擇,如果你為了我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后,會怪到我頭上的。云暮,我不想為別人的人生負責,你也一樣,所以這個當口,分開于你于我都是最優選?!?/br> 云暮心頭一震,“你不愛我嗎?” 陳蒼低下頭,“我覺得愛是有期限的,我爸當時追求我媽的時候,因為家里不同意,鬧得要跳河自殺,可是你看,沒過幾年,他就背叛了她?,F在他和另一個女人另組家庭,和和美美,我媽卻留在原地踏步不前,不時還會緬懷一下和我爸蜜里調油時的好日子,真是可悲?!?/br> 她輕輕笑了一下,抬頭看他,“云暮,我們都向前看吧,以你的才華,更應該去追尋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不要在虛無縹緲的小情小愛上打轉了?!?/br> 許多年后,當云暮坐在回國的飛機上時,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和陳蒼的這一段對話。他捫心自問:如果當時他沒有向她提出自己要去伊斯曼,他們兩個現在還會在一起嗎? 一個令他不安的答案快速從腦海中冒出,驟不及防。 不會。 陳蒼當時和他在一起,是因為她需要他。那時他去石市找她,發現她和自己一樣被心魔困擾,無法逃脫。他還記得她當時的模樣:兩眼無神,萎靡不振,就像被霜打了的小草,再也無法直立。 她說,她每每想起胡珈躺在水晶棺中的模樣,就會全身冰涼。練了多年的鋼琴也只能放棄,因為她總會看到胡遠航一家人的影子飄在琴面上,像一株株搖擺不定的水草。 可后來她走出來了,所以,他所給予她的情感價值便所剩無幾了。 這個答案令云暮心頭一陣激跳,連手都不由地跟著顫抖,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他喜歡了這么多年的女孩,怎么可能是這樣一個淡漠無情的人呢?若是這樣,她又怎么會因為胡家出事而避走他鄉,甚至放棄鋼琴? 旁邊的經紀人見他面色蒼白,小聲提醒:“醫生說,回國后的一段適應期,你要繼續吃藥?!闭f完,又問一句,“怎么坐立不安的,想起什么了?” 云暮將那個被他自己否定掉的答案從腦海里揮去,嘴角扯出一個懶散的笑,“沒什么,愚人多慮而已?!?/br> 第三十四章 藍色 第一次獨奏會后,云暮找到了陳蒼的聯系方式,撥通了她的電話。 電話那端,熟悉的語調隔著六年的光陰,變得有些陌生。陳蒼說,她已經把過去都拋在腦后了,讓他和她都向前看。 云暮擱下電話,心里因為期待而生出那一線光又一次被擋住,灰突突的一團,壓得他透不過氣。 他不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這些年他給陳蒼寫了好多封信,她一封也沒有回過,但人總是不撞南墻不死心的,尤其對于一個在沼澤中苦苦掙扎,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人來說。 那晚云暮一夜未睡,第二天醒來時還是覺得胸悶心悸,吃了藥都無濟于事。練琴的時候,他沒有辦法集中精神,犯了好幾個平時不會犯的錯誤,最后自己跟自己置上了氣,用比平時快得多的速度甩下一首《骷髏之舞》,撂上琴蓋,走到窗邊透氣。 經紀人看出他的異常,拿了瓶水走過去遞給他,“怎么了,沒休息好?” 云暮接過水,盯著下方被太陽照得亮白的馬路,慢慢道,“下一場獨奏會,推遲吧?!?/br> “那怎么行?已經放票了,海報掛得滿大街都是,現在忽然要推遲,我怎么去和劇院交涉?” “我彈不了,我現在的狀態,還達不到平時練習水準的一半?!痹颇嚎粗浖o人心急火燎的模樣,平靜地解釋,“推遲總比搞砸了好,你也不想我剛回國就被推下神壇吧?” 經紀人抹了把汗,“那你準備什么時候開演?” 云暮抿抿唇,“看狀態吧?!?/br> “你簡直是......”經紀人頭頂一熱,血氣上涌,可看見云暮眼底兩片淡淡的淤青,又怕刺激到他,忍著氣把后面的話咽下了,只說自己試一試,去找劇院溝通。 云暮在酒店里躺了一天一夜,睜眼閉眼卻都是兒時在京平的種種。 小時候,幾個一起學琴的同伴因為一些幼稚的玩笑笑得前仰后合的時候,他總是安靜地站在一邊,配合地露出笑容。后來他們發現他一成不變的反應,便問他到底聽懂了沒有。他說聽懂了,但解釋起來又總說得不著邊際,顯然是半點也沒有理解笑話的精髓。 后來小伙伴們就特別喜歡給云暮講笑話,因為他的解釋遠比笑話本身好笑得多。 有一次,陳蒼問:“鋼琴和郵箱為什么陰氣重?” 大家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她便樂呵呵揭曉答案,“因為鋼琴住了幾個妖,郵箱住了幾個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