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馬明輝在一間互聯網大廠工作,性格低調樸實,人也長得樸實無華。他常年戴一副黑框眼鏡,穿一件洗褪了色的格子襯衫,杵在那里就是活脫脫一張印了程序員三個字的名片。 據說他和徐冉是大學同學,兩人自由戀愛自由結婚,可是一晃這么多年,這對夫妻也按著婚姻最尋常的發展模式變成了一對怨偶。 在這段關系中,徐冉是強勢的一方,她漂亮能干,自然不甘心陪著這位平凡的丈夫一輩子這么平凡下去,于是陳蒼他們經常聽到徐冉毫不掩飾地對著電話那端的馬明輝說教、抱怨,甚至怒吼。 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不懂情調和不修邊幅,每一樣,都能成為徐冉情緒的發泄口。而馬明輝的木訥和懼內,更是助長了徐冉的氣焰,她甚至多次當著同事的面,說自己想踹掉那個只會拖后腿,且提供不了一點情緒價值的男人,絲毫不顧及馬明輝的顏面。 婚姻的盡頭是一座墳墓,每次看到徐冉和馬明輝,陳蒼都會想到這句話,同時,也會想到她自己的父母。 可是今天,坐在駕駛座的馬明輝似乎是想掘了這座墳了。 第四章 解放鞋 馬明輝本來正低頭對著方向盤一動不動,而一旁的徐冉則在手舞足蹈大聲說著什么,和她平時對馬明輝的態度一樣,可是忽然間,那男人猛地朝徐冉轉過身,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徐冉一時間愣住,下一秒,則用力掰著男人的手指,穿著細高跟鞋的腳拼命朝男人的腿蹬踹。 可就在兩個人糾纏成一團,分不清誰是誰的時候,馬明輝卻忽然松了手,后背靠在車門上,身體劇烈地抖動著,仿佛驟然醒悟一般。而徐冉,則大口喘著粗氣,一只手摸著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探到身后去掰副駕駛車門的把手。 不過門沒有打開,她的身體卻被馬明輝抱住,男人將她摟得很緊,嘴唇重重落下吻在徐冉的頭發上,許久都不愿離開。 陳蒼看到,馬明輝哭了。 他抱著徐冉說了句什么,陳蒼自然是聽不到的,可她能猜到,他現在唯一能說的,無非是“對不起”三個字。 徐冉拼命推開了馬明輝,掄起手甩了他一個重重的耳光,然后對著后視鏡整理了一下頭發,推開門走了出去。 馬明輝又獨自在車里逗留了一會兒,直到辛夏還價成功,美滋滋地將一條串著綠松石的手機掛鏈放在手心左右欣賞時,才駕車離開了。 “劃算吧,才七十八,我昨天在商場看得一條要將近三百塊了?!?/br> 辛夏碰了碰陳蒼,見她直勾勾盯著公交站臺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怎么了?有帥哥嗎?” 陳蒼怔了一下,還未說話,忽然看見辛夏朝前走幾步趴在欄桿上,指著公交車站臺燈箱上的海報說,“這人,是鋼琴家云暮吧?” 陳蒼神思一蕩,順著辛夏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這才看到了適才一直沒有注意到的海報。海報上的人正在彈琴,他穿著黑色的燕尾服,身體微微朝前傾著,側臉的線條流暢得像是用筆勾勒出的一般,眼睛里仿佛裝著快要沉落的月牙。 “9月28日晚七點,中國大劇院,青年鋼琴云暮演奏肖邦傳奇?!毙料恼J真地讀著燈箱上的字,回頭的那一刻,看見陳蒼也盯著海報,手指下意識地在過街天橋的欄桿上輕輕敲動著。 她心中掠起波動,盯著陳蒼的細長的手指請問了一句,“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也練過琴的,云暮也是京平人,年齡和你相仿,你不會認識他吧?” 陳蒼停下手指的動作,眸光一動,從海報移到辛夏臉上。她嗤地一笑,“我也就隨便彈了幾年,再說我十三歲就搬家了,怎么會和這樣的人物有交集?” “也是?!毙料墓緡佉痪?,轉身和陳蒼繼續朝前走。她心里琢磨著要不要將云暮開獨奏會的事情告訴肖樹,又覺得此事與破案毫無關聯,說了也只會徒增他心中的憤懣,還不如不講。 左右拿不定主意,辛夏的步子便不覺快了些,踩在被雨水澆得無精打采的樹葉上,吱呀作響。 陳蒼在后面小跑了幾步跟上,看著半片不知何時沾在辛夏鞋肩膀的樹葉,若有所思地一笑,輕聲道,“我雖然不認識云暮,但是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小夏姐你了?!?/br> 辛夏剎住步子,一臉訝異地望過去,“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記得?” 陳蒼側過臉看她,眼角的光閃動著,“因為你不認識我。但我一進初中,就看到了宣傳欄上你的照片?!彼迩迳ぷ?,拿出采訪時用的語氣,一字一句道,“辛夏同學,我校優秀畢業生,因獲得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金獎被保送至京平市第一中學?!?/br> 陳蒼捻起辛夏肩膀上的樹葉,舉起來對著空中剛露出半邊臉的太陽,笑道,“那張照片里,學姐你就是這個姿勢,照片下面還有一句評語:‘向陽而生,逐光而行’,我記得沒錯吧?!?/br> 辛夏愣了半晌,臉上爬上一抹尷尬,“有這么......造作嗎?” 陳蒼一笑,看似隨意地顛了顛腳,扭頭看向辛夏,揚起嘴角,“我那時候還是個只知道玩的黃毛丫頭,對學業啊前途啊什么的從來沒有深想過,可是方一入校,就看到你的照片明晃晃壓在一大幫子男生的照片上面,像金字塔的塔尖?!?/br> 她輕輕搖著頭,“那種震撼的感覺,我到現在都記得。所以后來便一直追著你的步伐發奮圖強來著,可是一路這么沖沖撞撞走來,沒想到的是,竟然在工作后又遇到了你。不過小夏姐,你和我想象中的辛夏,可是一點也不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