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她慶幸期末考試已經結束，分流也順利進入自己想去的壁畫專業，不然在分流前搞這么一出，她可能慘遭三輪未錄取。

    七月初，燕美公示分系結果，意味著暑假即將開始。

    趁著還沒放假的時間，薄荷打電話喊徐因一起聚會慶祝，她心不在焉地去了，見桌子上三個人抱頭痛哭說寢室里那個有病的女生終于決定休學了。

    徐因上課的時候和那位同學打過幾次交道，就這短短幾次，她已經深刻體會到和對方溝通之難，所以對于和此人朝夕相處的薄荷舒瑤小芳三人，徐因深表同情。

    “苦盡甘來，”徐因端起桌子上的啤酒，喝完后扣著杯子亮出杯底，“我干了?！?/br>
    舒瑤端著杯子和她碰杯，“對，不用哭了，以后就算她復學也不會再跟我們安排到一個寢！讓她去折磨新生吧！”

    小芳碎碎念，“新生真倒霉啊，哎呀你們喝慢點，我還沒喝呢就沒了?！?/br>
    徐因開始喊服務員上酒。

    薄荷坐到她旁邊，給她炫耀自己的粉絲數，“我的粉絲現在破萬了，前幾天還有一個人管我約商稿，一張稿子四五千塊！”

    徐因拿起桌子旁掛著的開蓋器，利落地將啤酒倒滿杯子，認認真真說：“請我吃飯?！?/br>
    夏夜的風吹過燒烤攤上的煙火氣，撲了女孩兒們滿身，和花露水風油精的味道相互混雜，薄荷豪邁地端起杯子，“隨便吃！今天我請客！”

    舒瑤打了個響指，“老板，再來二十只生蠔和一斤蝦尾！”

    小芳細致地吃著烤魚，含糊不清道：“你悠著點，別把孩子稿費吃完了——我天，因妹，你這都第二瓶了吧？”

    徐因放下了酒瓶，“沒事?！?/br>
    舒瑤滿不在乎地揮手，“怕什么，因妹長吉人，她們那邊人都能喝，不過你也別光喝啊，吃點東西?！?/br>
    徐因開始剝桌子上的麻辣小龍蝦，她含糊不清地說：“我不是長吉人?！敝付ňW址不迷路：heh uan 2.

    “欸？你資料上寫的不是長吉嗎？”

    “我媽二婚、三婚把我帶到長吉的，我是永川人，在永川出生長大，后來才去的長吉?！?/br>
    舒瑤“哦哦”幾聲，反應過來不對勁，“永川那邊也挺能喝的啊，等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徐因嚴肅道：“我沒喝醉?！?/br>
    小芳說：“完蛋了，只有醉鬼會說自己沒喝醉?！?/br>
    徐因重復并強調，“我沒有喝醉，我只是稍微喝得有些多，不太清醒?！?/br>
    這段話她說得很順，薄荷狐疑說：“聽著確實不像喝醉的樣子?！?/br>
    “那繼續吃，因妹你別喝了，吃點烤魚、算了有刺，吃點烤串?！?/br>
    舒瑤把烤羊rou串塞給徐因，“多吃rou少喝酒?！?/br>
    徐因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沒聽進去。

    薄荷談起分流的事，說在糾結要不要從造型轉去設計，舒瑤勸她想去就申請，越往后越難申。

    “不過你要是忙得過來的話，可以挑戰雙學位，”小芳同學語出驚人，“挑戰一下自我?！?/br>
    薄荷嘴角微微抽搐，“不想跟你這種下課還有精力去學古典舞的人講話?！?/br>
    小芳謙虛道：“哪里哪里，也就是除了雕塑沒我感興趣的課，否則我高低再學一門?！?/br>
    “一般人不要和她們這種高精力人群比，小芳睡五個小時頂我們睡九個小時，你說對不對我去！”舒瑤一轉頭看到徐因和她手旁的空酒瓶，大驚失色，“怎么又喝一瓶，她什么時候讓服務員上的酒？”

    這下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小芳伸手在徐因面前晃晃，“因妹？”

    “這怎么還哭了？”舒瑤納悶。

    徐因紅了眼眶，她稍抬起下巴努力把眼淚憋回去，用手背蹭了下眼周，搖搖頭有，“我沒哭?！?/br>
    薄荷憂心忡忡，“你這可不像沒事的樣子，跟家里吵架了？還是分手了？”

    “沒分手！我沒同意、他憑什么……”

    舒瑤被酒嗆住了，手忙腳亂地抓起抽紙擦掉嘴角溢出的酒液，“你什么時候談的戀愛？”

    “去年?！?/br>
    薄荷：“……”

    小芳：“……”

    舒瑤：“我草！”

    酒桌上的三個人齊齊朝徐因看來，嘗試套話。

    薄荷整理了一下思緒，先問徐因，“你男朋友是我們學校的嗎？”

    徐因點頭，“是?！?/br>
    “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徐因捧著空掉的杯子，下意識要喝，小芳拿了一只一次性紙杯，給她倒了些溫水遞過去，“喝這個?！?/br>
    喝掉一杯溫水，徐因似乎好受了一些，她揉了揉太陽xue，含糊道：“不能說、不能告訴，任何人?！?/br>
    “你是因為他才搬出去的嗎？”小芳提問很犀利，“他讓你搬的？”

    徐因努力回想了一下，“嗯，是他讓我、辦理走讀?！?/br>
    舒瑤震驚了，“不是吧？他說什么你聽什么？讓搬出去住就搬出去，讓不公開就不公開？”

    徐因抱住自己膝蓋，下意識想要蜷縮起來。

    小芳琢磨出不對味兒來，“……我們因妹是什么拿不出手的女朋友嗎？因妹，你男朋友多大年紀??？”

    薄荷顯然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連忙把徐因扶起來，“因因？”

    舒瑤：“不會吧，我們學校那群男老師應該都結婚了吧？”

    徐因聽到了，否認說：“他大三的?！?/br>
    小芳松了口氣，“不是老師就好?！?/br>
    舒瑤震怒，“既然不是老師，那有什么不能公開的，我們因妹跟他談戀愛給他臉的，別不是腳踏兩條船，談了不止一個吧？”

    “不可能?！毙煲驌u搖晃晃地坐直了，“他不會、不是那種人?！?/br>
    小芳問：“你男朋友大三的，叫什么名字??？有沒有照片，給我們看看?！?/br>
    徐因喝再多也記得謝津不能示人，攥住自己的手機不松手，“不能看?！?/br>
    舒瑤徹底無語，“我天啊，她這是讓人給騙了吧？”

    徐因意識昏沉，靠在薄荷肩膀上，把臉埋了進去。

    薄荷半摟半抱著她，發愁，“現在怎么辦？她晚上住哪，一個人住也不安全吧？”

    舒瑤沖她招招手，指了指徐因手里的手機，“給她前男友打電話?！?/br>
    小芳反應過來了，“她是指紋鎖?！?/br>
    薄荷：“你們知道她前男友是誰嗎就打電話？”

    “同校的隨便問問就知道了?！笔娆幷f：“不要小看我的社交能力好嗎？”

    “這樣不太好吧?！?/br>
    舒瑤把徐因晃起來，問她，“給你男朋友打電話讓他過來接你怎么樣？”

    徐因迷迷糊糊地應下，“好?！?/br>
    小芳震驚：“問醉鬼這種問題你有沒有道德？”

    然而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晚了，醉鬼被提醒可以打電話，伸手摸了個東西，在側面按了一下，開始劃拉，“……電話、電話……在哪呢？”

    舒瑤面無表情地把徐因手里商家贈送的盒裝乳酸菌飲料拿走，插上吸管，送到她嘴邊。

    薄荷從徐因的口袋里拿出手機，用徐因的右手在手機側面的指紋解鎖鍵按了一下，開機解鎖成功。

    小芳：“她通訊錄里的聯系人怎么都沒備注？而且他們住一起的話平常也不會很頻繁打電話吧，看通話記錄沒用?！?/br>
    舒瑤立刻說：“看相冊?！?/br>
    徐因的手機里照片很多，一眼看過去基本都是畫和各種無法分類的人像風景。

    小芳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看這個意義何在，全是平常保存的參考素材?！?/br>
    “翻相機?！笔娆幷f：“總不能翻她聊天記錄?！?/br>
    “你們給孩子保留點隱私好不好？”

    薄荷說著，點開相機的圖片分類，幾秒鐘后，她陷入長久的沉默。

    舒瑤干巴巴問：“長的好眼熟啊?！?/br>
    小芳：“大三?！?/br>
    薄荷僵硬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前段時間bbs論壇匿名貼說大三有個特別帥的學長，不知道干什么事被女朋友打了，打得還挺嚴重的?！?/br>
    燕美有個校內bbs論壇，名字叫妙筆生花，上面有不少過往學生的精華帖留下，其中不少人在眼下已功成名就，故而新生們雖然對這種古早的社交平臺不太感興趣，卻還是前仆后繼地注冊加入。

    小芳：“我看了，有爆照，還保存了?！?/br>
    薄荷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保存這個干什么？”

    小芳幽幽道：“因為他女朋友只打了一邊的臉，另一邊好端端的，沒有影響到他的顏值，我想拿來做參考?！?/br>
    舒瑤：“后來那層被版主涉嫌隱私刪了?！?/br>
    小芳默默把手機拿出來，找出她存的照片。

    那是一張偷拍的照片，拍攝者站位應該是有些距離，像素頗低還帶噪點。發照片的人后期順手調了個色，導致照片的人黑發白膚對比鮮明，眉目冷淡如冰雪覆蓋，臉上的傷痕也因此格外刺目。

    薄荷托著徐因比劃了一下，“我當時刷到這個帖子，感慨居然有人這么暴殄天物，對著這么一張臉都舍得下手?！?/br>
    小芳：“我倒是沒想那么多，以及你小心點，別把我手機摔了?！?/br>
    薄荷連忙把她的手機遞回去。

    舒瑤犯愁，“我原本打算在論壇上掛他來著，現在還掛嗎？”

    “問因妹，等她酒醒了再說?！毙》夹⌒牡負u了下徐因的肩膀，“因妹？今天晚上睡酒店怎么樣，我們陪著你?！?/br>
    徐因閉著眼睛靠在薄荷肩膀上，沒有發出聲音，看起來睡著了。

    “你現在問她也沒用，我先看看附近的酒店，反正今天晚上也回不去?！?/br>
    薄荷費勁地把醉鬼攙起來，小芳去結了賬，回來后發現徐因在路邊蹲著不肯走，她一臉疑惑，“怎么醒了？”

    “我沒攙住她，摔了一下就醒了?！北『尚睦鄣匮a充一句，“多少錢，我回去給你，說好要請客的?！?/br>
    “482。那現在怎么辦？”小芳試著把徐因拉起來，沒拉動，她蹲在徐因面前，聽到她小聲地在喊哥哥。

    “因妹有哥哥嗎？我一直以為她是獨生女?！?/br>
    舒瑤麻木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哥哥有時候還是一種情趣稱呼?！?/br>
    薄荷打了個寒顫，“給謝津打電話？”

    “他會來嗎？”

    “會?！?/br>
    三個人齊刷刷低下頭，地上蹲著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抬起臉聽她們講話，徐因坐到地上，看向自己的膝蓋，略微蹭破了些皮，她昏昏沉沉說：“他會來的?！?/br>
    謝津不會不管她的。

    小芳和舒瑤面面相覷，過了會兒小芳說：“先打吧。因妹？你看要不要聯系你、男友?！?/br>
    把手機給徐因后，她低頭找了找，播出一個電話。

    而對方幾乎是秒接，“怎么了因因？這么晚聯系我?！?/br>
    徐因喝多了失去空間辨別能力，小芳見她手機拿太遠聽不清，就舉著手機放到徐因耳旁。

    她神志不清地喊謝津，“哥?！?/br>
    “嗯，我在?！?/br>
    徐因聽到他的聲音，鼻尖發酸，她語無倫次道：“你憑什么和我分手，我又沒說我后悔了、你就不能、不能再讓讓我嗎？”

    “我已經讓你很多次了?！?/br>
    徐因幾乎是胡攪蠻纏，“繼續讓著我不行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你不能不管我?！?/br>
    眼看她半天扯不到正題，小芳清下嗓子，對著電話說：“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她喝多了?！?/br>
    謝津這才意識到徐因身旁有人，他不跟醉鬼多糾纏，直接問：“你好，請問你是？”

    小芳利落地報了名字身份，隨后是大排檔的地址。

    “好，謝謝，我馬上到?！?/br>
    小芳把電話掛了，和薄荷舒瑤面面相覷。

    “怎么聽著跟我們猜的不太一樣?！北『勺チ俗ヮ^發，“好像我們因因才是理虧的那個?！?/br>
    小芳扶著徐因在馬路旁坐好，“清官難斷家務事，等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