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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周紫妤剛吹干頭發,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傅西凌:今天不過來? 她掃了一眼,手指在屏幕上輕點:經期 傅西凌看著他的回復,對哦,差點忘了日子。他繼續發:要過來睡覺嗎? 周紫妤:不來 傅西凌:那我過來陪你睡覺 “別來” 她簡短地回復,把手機扔到沙發上。 他放下手機,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二十分鐘后,他站在即將關門的花店前,玻璃門上倒映著他略顯匆忙的身影。 “要一束適合放在臥室的花?!?/br> 門鈴響起。周紫妤開門,看到傅西凌懷里抱著束包裝精美的花束,淺色霧面紙里裹著盛開的粉色郁金香和白色小蒼蘭,幾枝綠鈴草點綴其間。腳邊的小熊正叼著個小小的禮品袋。 “不是讓你別來?”她拉開門,夜風吹來若有若無的花香。 傅西凌立即指了指腳邊的小熊甩鍋:“是它非要來?!?/br> 小熊配合地仰起頭,嘴里還叼著禮品袋,黑眼睛濕漉漉地望著她。 也就欺負小熊不會說話無法反駁了。 傅西凌說著把花束往前遞了遞,“路過花店看到新到的荷蘭郁金香,顏色很好看。 ” 小熊把禮品袋放在她腳邊,里面露出一個精致的磨砂花瓶。 周紫妤接過花束,指尖碰到還帶著水珠的花瓣。傅西凌已經進門找出剪刀,正在拆包裝紙。 “小蒼蘭香味不濃,適合放臥室,”他邊說邊修剪花莖,“郁金香明天早上會開得更好?!?/br> 周紫妤把花插進新花瓶里,白色的蒼蘭在床頭柜上輕輕搖曳。傅西凌站在她身后,突然問:“我讓宣傳部給你們公司發的畫展邀請函,收到了吧?” “收到了?!?/br> “你去嗎?” 周紫妤頭也沒抬,“宣傳部的人去看看就夠了?!?/br> “那是官方說法?!彼蝗豢拷?,從花束中抽出一支含苞的郁金香,插在她睡衣領口,花枝直接插到了兩胸之間的乳溝,“你就不能以私人名義去看看?” 周紫妤終于抬起頭:“你的畫我都看過了?!?/br> 言下之意是沒必要特意去看展。 夜風拂過窗簾,帶來若有似無的花香。周紫妤看著梳妝鏡里,那支白色郁金香在她鎖骨處投下小小的陰影,她抽出那朵郁金香看了一會兒,又插回花瓶。 “那不一樣?!备滴髁璧沽吮旁谒媲?,“這次展出的有幾幅新作品,你還沒見過?!币娝徽f話,他又補充道:“畫展還有很多別人的畫,你可以去看看?!?/br> 周紫妤端起溫水抿了一口,水汽氤氳中她的表情有些模糊,嘴角微勾,露出了個不易察覺的笑,“我有去的義務嗎?” 傅西凌咬牙,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轉向自己:“周紫妤,你說話能別這么難聽嗎?”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幾分,“求你了?!?/br> 跟小熊撒嬌嗚咽的樣子很像。 兩人對視了幾秒,周紫妤拍開他的手:“行吧?!?/br> 她調整了下花瓶的位置,“花挺好看的?!?/br> 睡覺的時候,周紫妤側躺著,目光落在床頭柜的郁金香上?;ò呀洷葋頃r舒展了些,散發著若有似無的清香。她看著看著,一股輕盈的情緒像花香般在胸口漫開——這束花確實挑得很合她心意。 傅西凌的手臂從身后環過來,溫熱的掌心貼在她小腹上。 “花好看還是我好看?”他的呼吸拂過她后頸。 周紫妤沒回答,只是往后靠了靠,后背貼上他的胸膛。這個動作讓傅西凌明顯怔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過了一會兒,周紫妤突然說:“你別抱著我?!?/br> 傅西凌的話帶了點醋味,“那你抱著花睡吧?!?/br> 周紫妤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你知不知道,有些女性在經期的時候性欲會特別高漲?!?/br> 身后的人安靜了兩秒,聽明白了,“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br> 周紫妤語氣平淡地發號施令,“你轉過去,別碰我?!?/br> 傅西凌難受死了,在她頸側用力吸了一口,哼了一聲不情不愿地背過身。 “我早說了讓你別來?!?/br> 影響她平穩度過經期。 兩天后,畫展中心的玻璃幕墻外,暮色已深。周紫妤站在展廳門口,看了眼手表——18:05,時間算的很準。 她特意選了閉館前一小時來。既不會遇到同事,又能趕在傅西凌的接待工作結束前轉完整個展廳。推門時帶起的風驚動了門口的鈴蘭盆栽,她的目光注意到白色小花隨風輕輕搖晃,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周紫妤站在一幅水彩前靜靜站著,畫中是一片雨后的城市街景,水洼倒映著霓虹燈的光影。 “紫妤?” 清亮的女聲從身后傳來。她轉身,看見宋知雨穿著一身簡約的米色西裝,胸前別著策展人的工作牌,正朝她微笑。 “真的是你啊,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彼沃曜呓鼛撞?,跟她一起看向那幅畫,“剛下班?” 周紫妤點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徐珠的女友——更沒想到對方竟是這次畫展的策展人之一,這么遲了,她竟然也還在。 “公司簽的畫師有作品參展?!彼Z氣平靜,余光注意到入口處新進來的幾位觀眾正在張望,“我來看看?!?/br> 宋知雨也注意到了門口幾人,朝那幾位觀眾點頭示意,又轉回來:“是哪一位,需要我帶你看看嗎?” “不用?!敝茏湘ツ抗饪聪蜷T邊的那幾人,“我自己隨便轉轉,你去忙吧?!?/br> 宋知雨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有需要的話叫我,我先過去了?!?/br> 她轉身走向那幾位觀眾,米色西裝很快融入展廳的燈光中。 周紫妤站在原地,看著水彩畫上的雨簾。畫中的水洼突然扭曲了一下——原來是她不知何時屏住了呼吸。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時差點撞上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的傅西凌。 周紫妤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向另一幅畫。傅西凌跟上來,低聲說:“你剛才……”他頓了頓,“像只刺猬,全身的刺都豎起來了,還要裝作若無其事?!?/br> 他從沒見過她這副樣子。 “宋知雨,”他低聲問,目光追隨著遠處那個米色背影,“就是她的女朋友?” 周紫妤猛地停下腳步。傅西凌的確很敏銳,直覺也很準。 展廳的燈光在她側臉投下細密的陰影,睫毛在眼下顫出細小的弧度。 她的聲音冷了下來,“跟你沒關系?!?/br> 傅西凌笑了一下,卻不見得有什么笑意,“隨你?!?/br> 他走到休息區坐下,掏出手機開始看宋知雨的朋友圈。 如果之前知道宋知雨就是周紫妤那個“她”的女朋友,他早該多關注一下的。 宋知雨朋友圈發得不多,第一條是發的是這星期的畫展宣傳,他和宋知雨的共友還點了贊。往下滑了四條,都是工作,第六條是在餐廳吃飯的一張照片,拍的是餐桌,吃的是泰餐,配文:新開的泰餐館,好吃。 照片沒有拍到人,只能看到對面露出了握住杯子的手,纖細修長的手指,涂著透明色的指甲油,是個女人。 這一定是宋知雨的女朋友,周紫妤的那個“她”。 他看了一會兒,繼續往下滑,絕大部分都是工作相關,有少數的幾條私人,春天的出游照,影子有兩個人;過年的煙花照片,明顯有人陪伴。 滑到某條朋友圈時,傅西凌呼吸一滯,幾張不同口味的曲奇照片,還有蛋糕,曲奇的包裝很熟悉,配文:自制甜品很成功?? 那是去年 12 月 17 日,周紫妤打電話給他,問他小熊吃不吃曲奇的那天。 他發了會兒呆,繼續往下滑,十指相扣的兩只手握在一起,手腕上都帶著同款黑色皮繩,配文:我們。 那是去年 10 月 12 日,他和周紫妤第一次發生關系的那天。 傅西凌盯著那條朋友圈看了很久。 她公開戀愛,周紫妤崩潰;她不在周紫妤身邊,她就需要一個人——需要他,作為某種替代,某種發泄的出口。 傅西凌屏息了一秒,指節緊緊扣住手機。 他突然覺得可笑。 他從頭到尾都不過是那場風暴的背景,一個周紫妤能夠隨時抓住、隨時放手的物件。 她的溫柔、冷淡、情緒、熱情,全都是為了別人。 他低頭,看著那條配文「我們」的動態,心里一片空白。 他本來在他們第一次發生關系的時候就知道周紫妤心里有個“她”,但現實卻從未像現在這樣直觀地鋪陳在他面前。 那些她眼底說不清的情緒,不是屬于愛情的,而是屬于占有欲、嫉妒、混亂與壓抑的情緒洪流。周紫妤的情緒波動,都是為了她。 而他,只是在她被這些情緒撕裂的時候,站在了她最容易撫慰自己的一個位置上。 他不是什么天真的人,他從來都知道周紫妤不愛他,可這一次,竟然會覺得不甘心。 他沉默地坐著,眼神望向還站在畫前的周紫妤。她站在一副黑夜圓月的鄉村畫景前,一動不動。那背影太熟悉了,但此刻他卻覺得陌生到有些冷。 他的目光繼續轉回手機,順著宋知雨的朋友圈找到了她的微博號,又輕易找到了她女朋友的微博。 那個人的名字是——徐珠。 十五年的注冊時間,一萬多條微博,徐珠很愛記錄生活。他在徐珠的微博里看到了她的第一張正臉照。 徐珠的五官很漂亮,臉型偏圓,鼻子很立體,照片里的她嘴角卻微微翹著,有一種溫柔又頑皮的笑意。她的眼睛像是貓一樣,圓圓的,似乎藏著光,眼神直視鏡頭,卻沒有一點侵略性。 傅西凌沒想到,她看起來是這樣的。 不是什么凌厲、耀眼的存在,而是安靜的、柔和的——甚至有點“普通”,可那份普通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真實感。 這就是周紫妤的那個“她”。 他把時間拉到最早,按順序快速瀏覽,看了很久終于看到第一張跟周紫妤有關的照片。 應該是大學宿舍四人在cao場的合照,其余叁人都對著鏡頭開心地笑,周紫妤站在最后,連微笑都沒有,面色冷淡。 這種冷淡和現在的周紫妤不一樣,帶著些少女的青澀靦腆。他差點以為認錯了人。 他盯著這張照片看了很久,然后長按保存。 再過一段時間周紫妤不再出現在宿舍的合照中,卻開始有了周紫妤和徐珠兩人的照片,周紫妤會露出一點僵硬的微笑,假笑太明顯了。 他繼續看徐珠的微博,按時間算,大學第叁年的時候和徐珠的雙人照,周紫妤已經能笑得滴水不漏了,不管是旅行照還是日常照,都是很標準的笑法。 跟那天和雪人合影時,周紫妤下意識露出的那種笑一樣。 不管周紫妤是為她改變,還是被她馴化,她都心甘情愿。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原來是這樣的。 這是愛嗎? 周紫妤說她不知道她愛不愛徐珠。 這些還不夠算是愛嗎? 傅西凌突然間覺得心很痛,卻不知道是為她心痛還是為自己。 他看向還在看畫的周紫妤的背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