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何必反復回思? 田姬在床頭守著她,她靠在枕上,扭頭看向窗外的天空,星垂平野,明月皎然,很像劉樞來看她那天的夜空。 半晌,她道:除了報仇,我這些年從未想過其他事。 如今大仇得報,我的使命也就結束了。她看向田姬,問道:我們處心積慮籌謀了九年,終于真的做到了,你說,是不是值得高興? 田姬點頭,酈壬臣也點點頭,但眼神卻流露出疲憊的哀傷,是啊,我們應該高興,可是我怎么高興不起來呢,我怎么會覺得如此空虛,如此惘然。 主人酈壬臣眼中一閃而過的破碎令田姬揪心。 酈壬臣垂下眼,我們的母親、父親永遠回不來了,我們沒有一個親人了,我們又能做什么嗎? 在復仇成功以前,酈壬臣從未想過以后;在報仇雪恨后,她還是依然看不見自己的以后。那就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派空洞,沒有方向。 世人都說我絕頂聰明,但我的前半生,竟過成了一場空。田姬,我應該算天下最笨的人吧,是不是? 她苦澀的閉上了眼,眼角滑落一滴清淚,位高權重,光耀門楣沒有了在乎的親人,這些東西,有什么用呢? 第101章 春雨 春雨 春祭后, 又是一次大朝會,王庭里那些不聽話的臣子已經被劉樞馴化的七七八八,這個朝廷越來越按照她的意志辦事了。 但還是沒有酈壬臣的身影, 如此大的朝會,身為新任相國的酈壬臣竟然連續幾次不來參加,看來是真的不想要這份仕途了。 劉樞的脾氣卻反常的寬容, 她只是笑嘆一下,感慨道: 朝廷沒有酈卿,竟如空無一人一般啊。 其他臣子聽到這一句, 非但不敢生氣,也只能諾諾附和。 親政后的漢王雖然行政風格大變,但那股乖張的性情還是沒變啊。況且, 他們當中也確實沒有人能比酈壬臣辦事更高效,更有能耐, 更足智多謀。 過幾日,喜鵲報春,冰雪消融,朝廷擬定新一批的侯爵封號, 要呈報宗廟, 錄入檔案,就差酈相國的列侯名號還沒定下來,宗正司拿不準,再次請示漢王。 寡人賜給酈相的相國府,她搬進去了嗎? 聞喜道:還沒有。 那寡人下達的敕書呢? 相國大夫告病,還未及回復。 劉樞苦笑, 默默自語道:酈卿啊酈卿,你的事了了, 便再也起不來了么?連我也不管了嗎? 拿筆墨帛書來。劉樞突然命道: 她既然不答,寡人就給她個爵號。 當天晌午,一封漢王親筆題名的帛書被送到了酈壬臣的院子門口。 酈壬臣只好迎旨,展開一看,上書三個大字長寧侯。 酈壬臣身子一晃,天旋地轉,那熟悉的淡黃色的帛書在她手里不住顫抖。 長寧侯歸氏長寧侯,那是她的家族曾被削去的爵號!而劉樞要將這個爵號重新還給她。 劉樞就這樣干干脆脆的捅破了一層窗戶紙,明明白白的告訴了酈壬臣:她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可她什么時候知道的呢? 酈壬臣的腦子被這三個字刺的陣陣發懵,心里詫異,又涌出了酸楚,原來王上早就知道她是誰了么?從什么時候起呢?她掩蓋的這么好,誰都沒有認出她來,連兒時見過面的符韜都沒認出來,為什么從未見過面的劉樞能認出來呢? 這本來是酈壬臣打算掩藏一輩子的秘密。 主人。田姬扶住搖搖欲墜的酈壬臣,您您是不是要去見王上了呢? 讓我想想 送帛書的聞喜這時說話了:酈大夫,老奴懇請您見一見王上。 酈壬臣和田姬都看向他。這個一直以來嚴格執行王宮意志,從不多吐一個字,活得像計時滴漏一樣分毫不差的王宮大侍長,竟破天荒的表露了自己的私人情緒: 算老奴的懇求吧,請您去看看王上。聞喜嗓音染上一層難過,王上的咳疾今歲老不好,總說漢王宮太冷了。 酈壬臣一怔,手里的絹帛悄然滑落,被草地上的殘雪沾濕一角。 漢王宮太冷了啊很多年前,那人就愛在她們秘密往來的信箋里這么寫。 一瞬間,無數被酈壬臣刻意隱藏的記憶洶涌而至,塞滿腦海。 漢王宮太冷了母親和祖母都不在了,還有誰能陪著寡人呢? 漢王宮太冷了青霽可以來陪寡人嗎? 漢王宮太冷了但是他們說這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要寡人一輩子呆在這,寡人才不信,這里要真那么好,寡人怎么會早早沒了父親、母親、祖母? 那是她們最天真爛漫的年紀,擁有兩顆最純潔赤誠的心。 酈壬臣彎腰撿起了被雪水沾濕的帛書,像從前那樣仔仔細細收好。 * * * 翌日晚上,酈壬臣的身影出現在了王宮門口,她沒有帶隨從,也不乘車,獨身一人,穿著件春季的朝服,邁上護城河的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