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從一旁響起,嚴刑峻法,非長遠之策也,小人不以為然。 劉樞立刻轉過頭去,見到說話之人正是酈壬臣。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酈壬臣作揖道:小人說,嚴刑峻法,非圣王之隆業,有罰無恕,非懷遠之弘規。譬如苛政猛于虎,非長遠之策也,故小人不以為然。 她說完以后,劉樞沒有跟著再問什么,只是牢牢地盯著她,盯了好幾瞬的時間,才將視線調回臺下的刑場中。 齊國的士人,真是好大的膽??! 劉樞的語氣非常嚴厲,但眼神卻并不冷酷,酈壬臣悄悄觀察了一眼君王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從劉樞的目光中看見了一絲默許的欣然。 緊接著,施刑開始了,囚犯被趕上燒紅的銅柱,凄慘的叫聲此起彼伏的從下方傳上來,聽的人頭皮發麻。 粥怎么不喝了?劉樞冷淡的聲音飄過來。 酈壬臣被逼無奈,只好再舀一勺冰冷的rou羹,還沒等她做好心理準備咽下去,就聞到一股人rou被燒焦的酸臭氣味飄了上來 嘔 這一下可實在忍不住了,酈壬臣飛速捂住嘴,抑制將要吐出來的沖動,站起來,掉頭就跑,劈開人群,一溜煙下樓梯。 劉樞眼皮眨也不眨的目視前方,對聞喜道:去看看,別嚇死在這兒了。 聞喜得令也下樓去。 過了一陣,聞喜帶著打理干凈的酈壬臣再次回來。 只見酈壬臣臉色白如金紙,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朝上拜倒,叩首道:小人御前失態,請王上贖罪。 劉樞頭也不回,譏諷道:你倒是挺執著,看到結黨的下場了嗎? 臺下鬼哭狼嚎的聲音愈發慘烈,身遭炮烙極刑的囚犯已痛苦到扭曲,酈壬臣埋首不敢看。 劉樞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拿起觀刑臺上的弓箭,搭箭,彎弓,對準臺下。 只聽咻的一聲,箭簇對著那遭受炮烙之刑的囚犯穿心而過,那囚犯立刻斃命,不再動彈。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氣。 劉樞隨手把檀弓扔給一旁的侍從,轉過身來,慢慢半蹲在酈壬臣身前,瞧著那碗快結冰的rou羹,笑說:看來齊國的客人對寡人的招待不甚滿意啊,想來漢國物產貧乏,不值得齊國名士留下。 酈壬臣保持著跪伏的姿勢,石磚的寒氣滲入膝蓋的骨縫里,她控制不住的陣陣寒戰,但語氣中卻透出一股倔強來: 小人不敢。請教王上,可聽過齊國先王用晏夫子的故事? 不曾,寡人愿聞其詳。 小人聽聞五十年前,晏宛偶遇齊國先王的時候,身份只是個樵夫,在齊國桂園砍樹罷了。像這種情況,君臣二人關系可說是生疏之極的。結果一番長談,齊國先王就任他做了博士大夫,并請他同車一起回去,這便是交淺而言深啊。 此后,齊國果真在晏宛的輔佐下建立功勛,至今稱雄諸國。假如齊國先王僅僅因為晏宛地位低下又交情生疏而不跟他深談,便也沒有如今的齊國了。 劉樞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她,隱約聽懂了她的意思,但還是說:你究竟意欲何為?不妨直言。 酈壬臣道:現在小人只是個異鄉之人,身份微末,與王上更是關系疏遠,而小人所想要面陳的,又都是匡君王、扶社稷之大事。王上不信任小人,也情有可原。但小人愿意獻上一片淺陋的忠誠,卻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 哈哈哈哈劉樞大笑幾聲,這天底下,口口聲聲說想要為寡人獻上忠誠的臣子不可計數!你以為幾句花言巧語加上苦rou計就能有用嗎? 苦rou計? 這一句把酈壬臣說懵了,她什么時候用過苦rou計? 她不知道的是,現在她這副面色蒼白又單薄微顫的模樣,端的是分外惹人揪心的。 清水出荷花般的容顏配上一雙倔強又漂亮的眼眸,天然含水的目光給人一種泫然欲訴之感,像殘風中韌如蒲葦的白玉蘭。 站在一旁的符韜早就心疼的不行了,但礙于漢王的威壓,才不敢上前解圍。 劉樞的眼神卻冷的像掉冰渣,齊國的士人,還有何話要與寡人說嗎? 有。酈壬臣可不是那么輕易就被嚇得六神無主的人,她今天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小人還有一言,勸諫王上:如果您一直不面對外人,那么永遠也無法知道更多。您的宏愿、您的心病,將永遠無法實現。 這是酈壬臣說的最短的一句話,卻是最刺中劉樞心窩的一句話,她霍然站起,放肆! 君王之怒,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周圍的人全都呼啦啦跪下一片,鴉雀無聲。 本就跪著的酈壬臣無需再多做什么動作了,她此時最聰明的做法應該是閉嘴,但是她沒有,而是接著道:三次!王上愿給小人三次機會嗎? 你說什么? 幾乎沒有人會在漢王發怒的時候忤逆她,二十多年了,劉樞見得最多的,是乖順如狗的臣仆。 酈壬臣的表現,倒叫她有一絲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