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酈壬臣晃了一下神,萬萬沒想到,原來高傒招攬士人還有這等特別的規矩。 她看了眼高傒此時的表情,但見他端著一杯茶,輕輕呷著,神態安詳。 喝完一口茶,他輕飄飄的說管家一句:哎,不得對客人無禮,休要多嘴。 酈壬臣斂眸,明白了,這叫主人不言,狗替他叫,管家的意思,便是高傒的意思,只是高傒不會自己吐出這些臟字來,要管家替他叫喚兩嗓子。 同時她也明白了,所謂的歷練三年的規矩,除了考察門客的能力外,更主要的是測試門客的忠心。 酈壬臣很清楚,高傒生性狡猾,他寧可用一個庸才,也不會用一個對他有二心的人。 但是她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來跟他耗。大仇若不能早報,她徹夜難安! 她隱藏起所有情緒,垂首道:相國厚愛,小人不敢受,大夫可知,區區三年,小人能做多少事嗎? 高傒并不打算收回決定,只是閑閑的坐著說:愿聞其詳。 酈壬臣果斷言道: 三年,若在齊、魯,小人可再摘一次稷下之辯的桂冠,名揚鄰國,入王宮為博士、大夫; 三年,若在鄭、陳,小人可興其武庫,榮其貿易,登堂為左卿; 三年,若在楚,小人可平其夷亂,合其公室,出為謀相; 三年,若在申、蔡,小人可修其農工,筑其藩籬,使天下莫能侵之。 可是您,卻要將小人空置三載! 這一段話說的即使是聽慣了大空話的高傒也連連點頭稱贊:好啊好,酈生這即興游說的口才,就是作一國使節也夠了。你小小年紀,竟對天下局勢如此明白。 后半句才是高傒真正驚喜的點,酈壬臣短短三句話,就指出了天下各國的優勢和劣勢,字字珠璣,一針見血。加之口若懸河,聽來更令人覺得震動。 酈壬臣沒有回應高傒的贊美,繼續道:那么相國可知,小人為何偏偏選擇了漢國? 為何? 漢國地處偏遠,接壤蠻夷,情勢較之它國更為復雜,齊國士人鮮有來此者。 高傒默默點頭,他的門客之中,的確很少有齊魯之人。他聽酈壬臣接著道: 然,小人以為,蓋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旁人之桎梏,便是小人之良機! 哈哈哈哈哈高傒大笑,不由拊掌,好一個蓋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啊。 高傒突然發現,這個年輕人很像他。 他不由從座位上站起,問:酈生覺得自己可是那非常之人?你如此自信,又有什么本事呢?若老夫也給你三年,你在漢國,又能做出什么功業來? 酈壬臣的目光追隨著高傒的身影,語氣也配合著極度真誠:這便是小人最想說的了,也早就說過了。三年,若在漢,小人可醫好您的心疾。您方才說,王上之疾便是您之疾,漢國之疾更是您之心疾,小人愿替您分憂。 高傒笑了笑,又裝起糊涂了:王上之咳疾,是七年前淋過一場大雨留下的病根,每逢秋冬,都要發作一陣子,這病連太醫令都一籌莫展,酈生又能怎么辦? 他怕禍水自引,不開口。 這話卻叫酈壬臣晃了神,七年前的那場雨,正是歸氏被滿門下獄的日子! 好在這時高傒背對著她,沒有瞧出破綻。酈壬臣咬咬唇,壓下心緒。 高傒這個老狐貍,既不愿自己說,那只好她替他說了。 她道:非也,小人想做的,既不是安撫民生,也不是壯大武功,而是叫王后順利誕下王嗣,叫漢國有一個真正的繼承人,堵住千萬臣工悠悠之口,以安國本!這樣,您的心疾,可得解了么? 酈壬臣一字一句的說出來,那沉穩平和的神態,好像真的能做到一樣,根本沒有玩笑的意思。 除了貼身信賴的管家,廳堂中四下里沒有旁人,高傒聽完,眼風倏然掃向她,機敏的目光打量她一圈。 你明白的很多。 隨后是長長的沉默。 酈壬臣這一句話,無疑是確確實實戳到了他的心病。 她的措辭也有講究,她沒有說助王上立一王嗣,而是說要王后誕下一王嗣,這清清楚楚的表明了,酈壬臣深深的懂得他的心思,比他的親生兒子還要懂。 因為只有這樣,高氏才能永遠不??! 高傒默默的轉著這些心事,看來這個酈壬臣也像了解其他國家一樣了解漢國形勢,更明白漢國的權柄是在誰手里的。 很多初來漢國的士人都不能分析清楚王庭局勢,酈壬臣卻能一語中的,這個年輕的女子,真是不一般呢。 高傒雖然沒有直勾勾的看著酈壬臣,但酈壬臣能感覺到自己正被默默的打量著,以高傒多疑的性格,指不定又會在心里多想些什么。 時間過了太久了,酈壬臣決定主動打破沉寂,順便也打破了高傒最后一點疑慮: 相國大夫不必介懷,我齊國稷下學宮有學者千萬,海納百川,百家爭鳴,個個都有治世之能,小人混跡其中多年,專攻的便是這縱橫之術。但比起同門前輩,還差的很遠。 高傒聽她說完,又思量了* 半晌,似乎是下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