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年幼的伯夫人則在揣摩她方才的話,隨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說:酈生,方才你對他那一下子,說真的,派頭看起來比我更像個公卿貴女呢。 酈壬臣心里一驚,謹慎道:小人不敢。她立即俯下身去,擔心自己是不是大意了。 啊,你別這么緊張。伯夫人著急的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呢。她把酈壬臣扶起來,臉上揚起一抹孩子般的會心笑容。 酈壬臣瞧著她這樣的笑容,那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又從心里冒出來了,伯夫人的樣貌怎么會讓她有熟悉感呢? 但是她來不及深想了,門外傳來了宦官的高叫:君上傳齊國酈生覲見! 第42章 親人 親人 鄭伯接見酈壬臣是在一處偏殿中, 殿中有十幾位大夫分列而坐,他們的獵裝都沒有脫去,還是方才在籬墻中圍獵的那一眾角色??雌饋磬嵅]有想要好好接待這位士人的意思。 酈壬臣趨步走進, 眾人見她步上殿來,容顏整肅,禮節頗有大家風范, 行儀如秋蘭玉樹,自有一股風流氣質,眾人都不禁為之側目。 與國君見過禮, 鄭伯卻不給她賜坐,而是道:孤方才圍獵乏了,待會兒要去與眾卿宴飲一番, 以解困昧,酈生是稷下名士, 有何諷諫,直說無妨。 這是沒有給她留多少時間的意思,結合早上看到的情景,酈壬臣已經想到了, 無論她說出什么天花亂墜的論點來, 都無法令這樣的國君留心的。 小人區區寒士,不敢自稱什么名士,君上謬贊了。酈壬臣只好維持著跪著的姿勢說道:只是不知君上日理萬機如此,又有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用到小人淺薄的才識呢? 既然鄭伯絲毫沒有給她機會的意思,那便早點結束這個過場吧。 鄭伯大笑,為酈壬臣的識趣而感到愉快, 孤欲問為君之道。他隨口說了一句,抬手松了松自己身上獵裝緊巴巴的領口。 這顯然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 因為它太過籠統,所以怎么回答都是正確的,對于常年浸于學問的稷下之士來說,不用怎么動腦子就能想出無數種寬泛的對答方式。誰都能答,誰都敢答。 這與齊王所問的那種具體問題的難度全然不同。 酈壬臣想了想,很快就說:小人以為,明君之道,必先存黔首,若損黔首以奉其身,猶如自割股rou以啖腹,腹飽而身亡。是以傷國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禍?!靖木幾浴敦懹^政要》】 話畢,殿中響起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雖然這樣的問題怎樣回答都不會出錯,但酈壬臣的角度的確新穎。 鄭伯的眼睛瞇了瞇,他竟然從這平平常常的一句話中聽出了諷諫的味道,看來酈壬臣對方才籬墻之內的娛樂活動表示不滿。 那么何謂明君、暗君?鄭伯繼續問。 酈壬臣道:《詩》曰,先民有言,詢于芻蕘,國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故人君兼聽納言,則大夫之議不得蒙蔽,而下情必得通也。 如何兼聽而不暗? 若兼聽不暗,須先正其身。 孤知之矣,國君要自正其身。那么酈生以為何謂治國之要?鄭伯繼續懶洋洋的道。他明白這些士人的套路,談到這個地步,就表示話題快要結束了。 酈壬臣:國君正身之法,在于存其黔首,寡欲而厚德。 鄭伯皺眉道:這個你方才已說過了!孤現在是問治國之要。 殿上響起群臣譏笑的sao動,心想卓寮舉薦來的士人,怎么話都不會聽。 小人聽清了。只是君上所言兩問,實為一問。酈壬臣聲線如常,未聞身正而國亂者! 鄭伯面色一變,sao動聲也戛然而止。殿中只留下酈壬臣的聲音: 其理如一也。 鄭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刮目而視,看了好一會兒,方笑道:若做個辯士,你還有兩下子的。 正巧有人來報,宴會已經準備就緒。鄭伯哈哈一笑,似乎很高興,站起身來,一副要走的樣子,扔給酈壬臣一句話:只是今日晚啦,孤還有要事,不便再會了。 眾人陸陸續續站起來,酈壬臣也起身,見鄭伯對身旁人安排道:左右,送酈生在后殿用過飯再走,好好招待。 侍從們送酈壬臣去后殿的路上的時候,酈壬臣的心情已經恢復平靜了,今天這場一問一答,在場的許多人都對她留下了印象,對于一個初出茅廬的士人來說,這點已經夠了,也許會為她以后想做的事提前放了一塊墊腳石。 然而,她還是沒能夠完成卓寮的托付,鄭伯與商賈勢力的關系看起來沒有一點調和的可能性。 酈大夫,到了。一位侍女的聲音提醒了她,她抬眼去看,一所精致的園林映入眼簾。 她正納悶怎么這里沒人,就聽身后一個喜悅的聲音說:我還道君上叫我在后殿款待的貴客是誰呢,原來就是方才見過的舊相識啊。 酈壬臣一驚,轉身跪下去,拜道: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