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酈壬臣走在其中,也漸漸覺得迷迷糊糊的了,直到前面的侍者停下腳步, 才如夢方醒,她在心中悄悄琢磨:住在這樣紙醉金迷的宮殿中, 這鄭國的國君可真是個愛享受的人物。 侍者的話從旁邊傳來:君上正在與群臣狩獵,請酈生稍等片刻。說完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酈壬臣把將要出口的道謝的客套話咽回肚子里,她站在一間耳室的門口,知道要在此處等待,剛才那侍者甚至都懶得將她引進去坐下,難道這便是鄭國對待游說士人的態度嗎? 酈壬臣對今日覲見的結果悄悄捏了把汗,同時心想鄭伯會在哪里狩獵? 冬天草木凋敝,禽獸稀缺,按禮制本不該是捕獵的季節,身為一國之君的鄭伯竟然在隆冬狩獵,這就足以令人咋舌了,而這壅塞的宮殿中又怎么會有獵場呢? 她在門口逡巡幾步,聽到耳室的另一側傳來呼喝奔走的聲響,就轉角去看,看到的一切解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只見耳室的側面是一片空地,被一圈籬笆圍攏,面積不是特別大,但也足夠十幾個人策馬奔馳,空地里面是地毯般柔軟平整的草地,正值冬天,草坪已經褪色,只留下灰黃色的草絮,此時草絮上灑滿了新鮮的血跡。 十幾個身著貴族騎服的男女正在對籬笆內的野獸展開一場圍獵不,準確來說,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 籬笆內的野獸種類很多,有松鼠,巨麂,野生豹子,羚羊,鬣犬,山雞,野鴨它們看起來不像是同一片林子里共存的野物。 酈壬臣看了一會兒,明白了,這分明是從各處的樹林里搜捕來的,放進這片圍起來的空地中,專門供鄭伯盡興廝殺。她仔細去看,甚至發現籬笆中還有被故意折斷翅膀的黑鸛和本來用于耕地的黃牛。 酈壬臣只覺得心冷,在華夏九國中,大部分的邦國都以農業為主,因此宰殺黃牛被看作是嚴重的犯罪??稍谶@里,黃牛卻被隨意的屠殺。 再看那些圍獵的人群,個個騎著駿馬在籬墻中揮刃、追捕,殺的滿頭大汗,暢快淋漓。在他們中間,有個衣飾最華麗的中年男人,他的發冠與旁人都不一樣,他帶著一枚金冠,□□的駿馬也最神武健壯,馬鞍上掛著瑪瑙和彩珠,墊著織錦的鞍毯。 酈壬臣認為那人大概就是鄭伯了,鄭國現在的國君姒好。 鄭國以姒為姓,與魯國乃同祖邦國,據說千年前同出一源,本應最親,但說來也奇怪,現在這兩個邦國之間卻幾乎沒有什么來往。不僅如此,兩個國家的發展走向也完全相反,鄭國發展成了最不顧古制的國家,而魯國卻陷入了因循守舊的泥淖。 酈壬臣站在籬墻的外面,遠遠的看著,在人們沒注意她的時候,她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眼前的情景令她覺得這場覲見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不該出現在這兒,沒人會聽她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個時辰,在這期間,鄭伯當然抽空瞧見她了,卻沒有停下的意思,于是她只好又站了一個時辰。 酈壬臣大概能猜到,這是鄭伯對卓寮的一個下馬威。 如今商賈與朝廷已發展成了難舍難分的關系,鄭王庭需要商賈的力量來充實國庫,但同時卻不愿意商賈過多的分享行政權力,這對哪一方來說都是一個難解的局面。 因此,對于卓寮介紹來的士人,鄭伯不可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就一口回絕,但也不會表現的太熱情就是了。 午時到了,這場圍獵漸漸進入尾聲,一場圍獵過后,籬笆內的活物所剩無幾,但鄭伯似乎正在興頭上,不愿意就此罷休,還與身旁的近臣熱切交談著什么,酈壬臣的腳早就站麻了。 籬笆外的武士觀察著國君的臉色,又扔進去幾頭羚羊和野豕,一場屠殺似乎又要掀起了 忽然,有一個略顯稚嫩的女聲從身后傳來:君上還不曾結束嗎? 酈壬臣轉身去看,只見迎面走來一個衣著精致的少女,她大約只有十五六歲樣子,穿著便服,臉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她的身邊走著方才領酈壬臣進來的那個宦侍。兩人居然肩并肩走,不分前后。 酈壬臣感到一絲奇怪,心中猜測這到底是哪位貴女,難道是哪位大夫的女兒嗎?還是鄭王宮里品級較高地宮女? 她看不出這女孩子的身份,也就不好行禮,只能微微欠身,垂首肅立,有點尷尬地杵在原地。 我早就說了吧,君上完全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那名宦侍不耐煩地抱怨著,仿佛帶她來這里是浪費他時間。 可是蠟祭典禮今晚便要開始了呀,君上既要與我一同去為黔首們降福,今日總得演習一遍吧。少女的秀眉蹙了蹙,擔憂道:我還是頭一次參與這樣的典禮,萬一出岔子可怎么辦。 酈壬臣聽到她的話,心里大為震驚,按照禮節,能夠與國君一同參與蠟祭典禮的人不正是只有國君正夫人才行的嗎?! 雖然早就聽說鄭伯今年娶了一位剛及笄的新夫人作為上一任歿逝夫人的續弦,但酈壬臣完全不敢相信近前的女孩子就是鄭伯夫人。 倒不是這女孩年齡小的緣故,而是宮中的侍從對待她竟然完全不像對待女主人的態度! 酈壬臣趨行上前,朝女孩拜倒,小人覲見伯夫人,夫人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