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她困惑道:白乙丙要用錢干什么呢? 卓寮冷笑道: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覺得是他生意上一時周轉不開,遇到了急難。 她忽然放低了聲音,道:說起來,這事還算頗為敏感,我不好說破,我只能告訴您,他借錢的那一年,正是二十五年前的盛夏。 她講完后,就不再吭氣了,她相信以酈壬臣的聰慧,肯定能自己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二十五年前的盛夏 酈壬臣開始思考。 那一年的盛夏,正好是上上一代漢王如今漢王的先祖父薨逝的時候; 那一年的盛夏,也便是遠在鄭國為質的漢國長公子如今漢王的先父攜家眷潛逃回漢國,繼承王位的時候; 那一年的盛夏,鄭國的高傒也隨漢國長公子去到了灃都,長公子繼位后,高傒很快被委以重任,成了長公子最寵信的人物,也成了漢王庭舉足輕重的大夫 這些念頭在酈壬臣的腦中呼嘯而過,她一瞬間面色如土。電光火石之間,她明白了一切。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無誤,她壓抑著顫抖的嗓音,小聲問:您的意思是,他借走您的錢財,是為了快速打通某些關系* ,然后資助 噓卓寮把一根食指放在唇邊,打斷了她,這表明她的推測分毫不差。 于是酈壬臣只能在心里說出后半句: 白乙丙全力資助了當時孤獨無依的漢國長公子,逃出鄭國,進入漢界,抵達灃都,登上王位! 在這個時代,國與國之間的消息傳遞通常都很慢,所以,誰先一步掌握信息,誰就擁有了主動權。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高傒是如何比旁人提前了一點點聽到了漢國喪事的風聲,又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勸動了漢國長公子去漢國搏一把,又如何悄悄打通了曲沃城和鄭國邊界的關系網,讓他們順利通過cao辦疏通這些事情,他一定花掉了數不清的錢。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白乙丙終歸是賭贏了,作為一個商人,他這回贏的盆滿缽滿。 卓寮的語氣盡是鄙夷:從那以后,他便換了個聽起來像貴族的名字,還裝模做樣的穿上了士大夫的朝服,他還掩蓋起自己曾經商賈的身份,拒不承認自己低賤的過往和渺小的出身。 卓寮道:我并非瞧不起做士大夫的,我只是瞧不起那些過河拆橋的小人! 她的話語擲地有聲:難道做商賈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嗎?難道出身低微一定要極力掩蓋嗎?難道為了顯貴就能毫不留情的將推心置腹的朋友棄如敝履嗎?我卓寮最瞧不起的便是這樣的人! 酈壬臣為她感到同情,小聲道:那段時間,您一定很難熬。 那當然難熬了。他拿走我一半的資財不還,僅僅半年,我的生意就瀕臨破產,我幾乎是花了十年才緩過這一口氣來!卓寮哼道: 不過我是誰?我可沒那么容易倒,照我們生意場的話來說,我這樣性情的女人,哪怕從頭再來,也絕不會一蹶不振。而像白乙丙那廝,定不會得意太久! 酈壬臣苦笑道:但他卻得意了二十多年。 哼,怕什么,古話說,三十年氣運一變,他久不了的!卓寮爽然道。 這話無形中鼓舞了酈壬臣,她覺得卓寮有一種叫人敬服的樂觀精神,這種風采和魅力,會叫許多人折服的。 卓寮收了鉤,將最后一條魚拋進木桶里,本來是想通過垂釣來鎮定心神,沒料到又將往事給勾了起來。也罷,這些話我從未對旁人講過,今日說給少卿聽聽,一吐為快,心里竟覺得舒坦多了。 她又數了數自己桶里的魚,二十六條。拿幾條今晚去燉湯吧。 她撿出幾條肥碩的魚兒,然后又嘩啦啦的將剩下的魚全部倒回池塘里。 酈壬臣想著,她之所以對自己暢所欲言,除去情不自禁的緣由外,大概還因為自己馬上將要離開鄭國了,不會再回來。所以對自己說什么,風險都不大。 況且,卓寮還想要聽到酈壬臣的建言呢。 酈壬臣已經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那么無論如何也該叫卓寮聽到想聽的東西了。 她也學著卓寮的樣子,留下幾條肥美的鯉魚在桶里,將剩下的又倒回池水里。 第41章 伯夫人 伯夫人 兩天后的上午, 酈壬臣便被領到了鄭宮門口,宮中的侍者干脆利落的告知她覲見被安排在午時前后。 酈壬臣再一次感受到卓寮在鄭國權勢之強大。商賈之人竟然可以毫不顧忌的直接參政,這樣的政體哪怕在開放包容的齊國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不過, 卓寮這日還有別的要事處理,并沒有陪她去鄭宮里。 她踏上了一段漢白玉鑿刻的金水橋,密密麻麻的宮殿群便涌入她眼中。 鄭宮面積不大, 建筑也并不很高,但花樣繁多,形形色色, 沿著宮道排列,真可謂五步一樓,十步一閣, 個個造型精巧,耗資靡費, 連那高處用不到的房檐縫隙,也描繪著五彩的金漆,懸掛著熒熒發光的綢布,叫人炫目。 空氣中似乎流淌著名貴香料的味道, 惹人迷醉, 極目望去,似乎能看見晨光下升騰而起的夢幻般的煙霧,側耳去聽,甚至能聽到宮中美人傳來銀鈴般的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