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帶著花香的微風從窗口吹進來,穿過寬敞空曠的廳堂,吹起一道道飄逸的紗簾,只見紗簾掃過處,那里正站著一個少女,扎著垂髫的發揪。 她素面無妝,肌膚凈透如雪,雙眸翦水含情,看似羸弱,其心且堅。這便是歸氏公族中最被寄予厚望的女兒,歸霽,字青霽。 傳聞在她出生的癸亥年秋月,漢國迎來了一次難得的豐收年,更有魚龍瑞獸現于渭水,彼時漫天彩霞,引為京畿奇觀。歸父見狀,便道: 天青雨霽,魚龍出焉,天下安焉,河清海晏,歲豐物阜!于是即興為剛出世的小女取一個霽字為名。 天青雨霽,天下安然,歸氏的后代,不論男女,都是要走仕途的。 歸燦施施然踏進屋里,笑回道:我連上黨城都未曾走到,哪里來結識那么多人?無非認識了幾個同路的游俠豪士,引為知己罷了。不說這些了,我今日是專程來向meimei道謝哩! 平白無故,何謝之有?歸霽從里面迎過來,叫人擺茶。 歸燦像模像樣的朝meimei作了一揖,說道:若不是聽了meimei的建議,今日王上指定還不進學呢!我按你說的做,王上果然就來了。 歸霽似乎被兄長的滑稽動作逗笑了,笑說道:原來是這樣,未想到王上如此不經激將。 歸燦道:大概少年人都是如此,還是你們最了解自己的性子。 他想了想,又道:哦,對了,還有你的那篇《凱風》新論,我也講出來了,王上聽了分外感興趣,還褒獎我哩。 歸霽思量一瞬,道:看來王上也不十分怠慢學業。 何止不怠慢!歸燦神情突然嚴肅,更是天資聰穎,好學善問呢。只不過性情頑皮乖張了些罷了。 他走到客位上,頗為擔憂的道:王上已熟讀《詩》、《書》,卻只是能誦而已,于其中深意,并不懂得,靈活運用,更無從談起。 歸霽奇道:這倒怪了,圣人有云,誦詩三百,委以政事,弗能理,出使四國,弗能任,舉一隅而不能以三隅反,即便熟誦,又有何用?王上年介及笄,卻一點理政之方都未學,這成什么樣?[注,改編自《論語middot;子路篇》] 歸燦聽meimei這么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meimei講話總是一針見血,心智也比同齡人成熟得多。 他的心頭又浮現出了那些疑問,陷入沉思。 兄長?歸霽看他站著不動,有些奇怪。 侍女田姬早擺好了兩方墊子在案前,歸燦回過神來,笑了笑,沒有多話,和meimei相對坐下,道:不談這些* 啦,你還小,多說無益,徒增煩心,讓我看看你最近讀了什么書? 兩人拿起案上竹簡,探討了一陣經書義理,歸燦又得到些啟發。歸霽雖然年紀幼小,但學問精進,尤好經世方略,很多方面,連歸燦也不及她深入。 過一會兒,天色將晚,他隔著幾案道:你還小,也不是cao心入仕的時候。你今日去郊外踏青如何?和我講講唄。再過幾年,你是不是也要準備去游學了?我這幾年東走西顛的,本事沒漲多少,吃喝玩樂倒是大有長進,你后來可不要學我。 青霽聽兄長這么說,不禁莞爾一笑,一眼看破他心思,道:知道啦,我不會和父親母親告狀的。 歸燦赧然。 在漢國,大凡想要入仕的公侯子女,成年后通常要出門交游,在漢國境內各處游學幾年,見識各地人物風俗、民生百態,考察底層民情、吏治,結識九流三教,以為資歷。在積攢閱歷的同時等待王庭征辟,伺機被察舉為大夫。 提起這游學一事,歸霽想了想,問道:聽聞去歲雒城發現瘟疾,是兄長你配了方劑叫人投在井里,黔首喝了,才壓住蔓延之勢,王庭念及治疫有功,破格提攜了你,否則也不會這么快被征召了來。 這時侍女捧進八樣攢茶來,擺在案上,歸燦拈一塊茶點放進嘴里,揮一揮手,率然道:小小岐黃之術,何足掛齒,不提也罷。哎,坊間傳聞有術士言,這幾年不太平,meimei過幾年若想游學,我再辭官陪你好了。 歸霽道:這怎么好,我總也要長大的,干嘛事事叫兄長陪著。 兩人吃過攢茶,侍女又換了清茶來,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談著近幾年發生的事,歸霽道:說起這術士一類,今日我和田姬踏青回來,倒也偶遇一對相師父子。 哦,你怎么知道他是相師? 這就是巧合了。田姬,你來說吧。青霽笑了笑,她笑起來的時候,頰邊有兩處淺淺的梨窩,甚是可愛。 侍女田姬撤下盤子,依言在側面坐下來,講道:小姐今日踏青回來路上,怕天晚了,叫車架擇近路回,不料山野路遇一對父子,倒在道旁,原來是那父親腳踝被毒蛇咬傷,見我們車架經過,那兒子就上前攔我們,車夫急著趕路,本不想理,正要趕他走,還是小姐心善,叫車夫停下來,將那對父子扶上車來,一道送去城里醫館。 田姬見二人茶水已盡,便填了新湯端上來,繼續講:少主人,您說奇不奇,那相師父子一上到車里來,見到小姐,便露出驚訝神色,尤其是那個父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