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工作還是要做。

    游琬茹連續上了兩天的班，這幾天她處理了除夕訂位的待辦事項，還有很多之后宴席的接洽。

    因為他們的包間不能使用，所以后面的訂位都要打電話跟對方致歉與后續的安排。

    幾乎整天都在講電話買笑，使她好像可以這樣，裝成往常的模樣，快樂、開朗的上班。

    她好像又可以欺騙自己，說自己一點事都沒有，但明眼人，尤其是與游琬茹一起上班、感情很好的阿龍，怎么能看不出來，這是強顏歡笑呢。

    不過他們之間的打鬧還是一樣沒有消失。

    「欸，你真的很暴力欸！」阿龍揉著自己的手臂。明明比游琬茹高上一顆頭，但阿龍總是被游琬茹打壓著。

    「是你欠打，不是我暴力。難不成你有看到我對其他人這樣嗎？」

    他們剛吃完晚餐，正從員工餐廳準備回去。

    「我看你這樣喔，怎么找對象啦?！?/br>
    「準備單身一輩子啊?！褂午惚憩F的毫不在意，但語氣的減弱與回避，還是很明顯。

    「有些人是真的沒有人追，而你是把別人推得遠遠的?！拱垞е午愕募绨??！刚f真的，你之前跟呂小姐那樣，不就只差一個點頭答應嗎？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阿龍是個聰明人，從游琬茹反常的表現他已經猜到怎么了。

    而現在的他也不是想要八卦，而是真心的關切。游琬茹可以感覺的出來。

    可是，她最不會接住別人的關心了，尤其是跟感情相關。

    她想要不在意的聳聳肩，但動作卻僵硬的怪異?！阜凑湍菢恿死??！?/br>
    「怎樣？你們到底怎么了？」

    游琬茹很想繼續跟阿龍斗嘴，但她覺得好心累。

    「你有沒有喜歡人家??？」阿龍繼續問著。

    「……沒……」她無法說謊，但也不想承認內心的實話。

    阿龍大大的嘆氣，跟他上班遇到奧客時的反應一樣。

    「琬茹姐，你還好意思說我是渣男，結果你自己的感情事也沒有處理的多好啊?！?/br>
    「你很煩欸！你到底想怎樣??？」經過廚房后場，游琬茹終于受不了阿龍一直的逼問，語氣大聲但卻也沒有往日的威嚴，反而像是想用音量來為縮在角落的自己助威。

    「我想要你跟呂小姐和好??！你們明明就很配，為什么天時地利人和的卻不能在一起？我不懂欸！」阿龍也回敬的大聲起來。

    「我們哪有很配？她那么優秀的人干嘛喜歡我??？」

    「蛤？你怎么會糾結在這個點上??？而且兩個人互相喜歡，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誰說我們互相喜歡的？」

    阿龍受不了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琬茹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難溝通了？

    「不用說啊，眼睛沒壞掉的都看得出來??！難不成你要說你沒有喜歡呂小姐？」

    「沒有！」游琬茹怒吼。

    「沒有喜歡，還是沒有不喜歡！」阿龍也不甘示弱。

    而游琬茹無法回答，就算再怎么逃避，她始終無法說出口不是事實的話語。

    她喜歡呂庭璇，很喜歡！

    但她很害怕，內心的傷口過了這么久還在滴血，她還在擦拭那傷口的血，這樣的她，要怎么去面對別人？

    而且……也來不及了吧……

    過了許久，游琬茹弱弱的說著?！阜凑?，沒有機會喜歡了啦?！?/br>
    說完，阿龍不再多說什么，而自家經理也從另一側走了過來。

    「吵吵吵，只要有你們兩個在的地方就是吵?！菇浝斫o了他們兩個后腦勺一掌?！覆灰詾楝F在還在休息時間沒人，就可以在廚房吵架?！?/br>
    兩人乖乖的跟著經理身后往辦公室走去。

    晚上的餐前會議，游琬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站在大家面前。

    「……以上是最近會推出的優惠方案，如果有客人問起，記得跟客人解釋清楚。經理？」游琬茹看向經理，詢問她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沒事，祝大家工作愉快。主任，你留下?！菇浝斫馍⒋蠹业粝铝擞午?。

    游琬茹不疑有他，因為這個餐期她也沒有被分配到現場，她以為經理找她是要委託她工作。

    兩人一前一后進到辦公室，游琬茹脫下外套捲起袖子，一樣站在經理桌邊，等著她分配事情。

    「我覺得這次，我不能再袖手旁觀了?！顾午愕氖?，讓她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

    游琬茹一臉疑惑。

    「我就問一句，游琬茹──

    陳燕蓉很少直接喊全名?！改阌袥]有喜歡呂小姐？」

    「嗯？」突然的發問，游琬茹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許猶豫、不要思考，直接從你的直覺反應回答我。你喜不喜歡呂小姐？」經理強硬的語氣，讓游琬茹有點害怕，可身體一直都是誠實且聽話的。

    「喜……喜歡啊?！拐Z氣唯唯諾諾，就連實話，她都這樣害怕說出。

    不過為什么此刻卻能夠這樣說出口呢？大概是知道實話也無法改變什么，所以反而坦然了吧。

    見狀，陳燕蓉只是點個頭，然后冷不防的彈了游琬茹的額頭一下。

    「欸！干嘛……」

    陳燕蓉打斷游琬茹?！高€問我干嘛？當然是打醒你這個傻孩子??！」

    「唔……」

    「你喜歡人家，她也喜歡你，那是什么讓你們沒有進一步，反而退回成這樣？連朋友都不是了?！?/br>
    「我……我不敢?！?/br>
    「為什么不敢？不敢什么？」

    腦中刺痛的回憶再次出現，逼得游琬茹緊閉雙眼，不愿去面對。

    「唉，你這個孩子喔?！龟愌嗳匾娪午忝蜃烊炭薜哪?，心疼著這孩子啊。

    「小茹啊，不是每個人都是那個學姐，不是每個人都是壞人?！龟愌嗳爻榱藦埿l生紙給游琬茹?！改阒罏槭裁催@次我這么關心你跟呂小姐嗎？為什么前一個工作的meimei，你也是這樣，但我卻要你過去了就過去？」

    游琬茹搖搖頭，默默的擦著淚水。

    「因為啊，有些人可以陪伴一陣子，但有些人則是適合相伴一輩子的。你跟呂小姐就是后面這種?！?/br>
    「你們互相珍惜，互相關心，給予不求回報，接收好意卻也不過分要求。呂小姐是一個懂得分寸、是個聰明但收斂的人、是個對于自己確定的事，就會毫無畏懼的人?！?/br>
    「小茹啊，你也是啊。你知道什么場合說什么話，你學東西都是一點即通，你能夠在威嚴管理下，還能與每個人都有友好的關係?！?/br>
    「這兩個人都是很棒、很好的人，那既然這兩個人是互相有好感的，你說說看，是什么原因讓她們無法在一起呢？」

    「是……」游琬茹在腦中想著答案，但陳燕蓉卻先一步的說出來。

    「是因為你害怕自己會再一次受傷吧？」陳燕蓉默默的露出微笑，有些無奈、也有些疼惜著這孩子。

    「因為你知道“女生跟女生”這樣的藉口，在現在這個社會已經不是一個會遭到阻擋的理由了。而你自己的內心深處也知道，自己始終是喜歡女生的。所以只剩下這個原因了，那就是……你還沒從舊的傷痛里，放過自己?！?/br>
    「我沒有沒放過自己！」游琬茹狡辯著，但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話很沒說服力。

    「你確定？你確定學姐所說的那些話，你都忘記了？你確定那些令你感到痛苦的畫面已經消失了？」

    陳燕蓉逼迫游琬茹正視自己的內心，但要看進心里，就必須先直視心上的傷口。

    游琬茹不自覺的摳著左手上的水泡。

    「必須得說，學姐是真的很爛的一個人，但這樣爛的一個人，你不該讓她影響你這么久??！她要爛就自己去旁邊爛，憑什么把這樣好的你給拖下水呢？」

    「我知道她很糟糕啊?！?/br>
    「你知道她糟糕，那還在怪罪自己？」陳燕蓉說出這個問題的最核心糾結點。

    游琬茹一不小心，把水泡給摳破了。

    「你還在覺得都是自己不夠好、自己不夠努力、自己不夠優秀。但是！你可是在餐飲業里闖蕩十幾年的游琬茹欸！你是從國立大學第一名成績畢業的游琬茹欸！你是一個面對難題總是不畏懼當衝鋒還總是贏得滿堂彩的游琬茹欸！」

    經理伸手幫游琬茹止了那個水泡留出來的血。

    「你是一個優秀到可怕的人，不要因為一個爛人自我懷疑成這樣，一點都不值得?！?/br>
    手臂上的血已經止住，剩下的，只剩后續的包扎還有癒合。

    「但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搞砸了?！?/br>
    陳燕蓉再次受不了的彈了她的額頭。

    「??！真的很痛啦！」游琬茹認真的哀嚎著，但陳燕蓉才不管。

    「哪有什么來不及，人不都還在身邊嗎？試都沒試，你就說來不及這種喪氣話。上次老闆不是臨時下午說要在家吃飯叫我們外送過去？每個人都覺得不可能、來不及，只有你說“交給你，沒有什么不行的”，而且最后也做到了，還做的漂亮。那時候的你，去哪里了？」

    游琬茹嘟著嘴弱弱的狡辯?！腹ぷ鞲星槟哪芤粯永??！?/br>
    「不一樣也一樣啊。不同的事情，但可以是一樣的態度啊?！?/br>
    「那……那要怎樣啦？我不知道啦?！?/br>
    「你真的是，大老虎跟小貓咪的差別欸。還能怎么辦，把人約出來好好的講開啊?！?/br>
    「要講什么？我都已經傷到她了?！?/br>
    「把你的心意好好的告訴她。把你內心的擔憂、恐懼也跟人家說，如果她聽完愿意原諒你，那很好啊。但如果對方覺得，還是維持現在這樣就好，那至少你已經講開，至少你自己放過自己，未來還會遇到適合你的人的?！?/br>
    「唔……」

    見游琬茹還在猶豫的樣子，陳燕蓉真的是cao急了她這像是mama的心??！

    「明天星期四回診我要放你整天補休，星期五回來上班我要看到你們和好?！?/br>
    「欸？」

    「欸什么啦？你再不把握時間，她就要結束出差了不是嗎？」

    是啊，已經要九月底了。

    這一個月發生了好多事。

    游琬茹在內心里思索著經理的話，最后只是默默的說著?！改阍趺粗牢抑幌矚g女生這件事？我在大學可是交不少男朋友的啊?！?/br>
    「你喔！」想要再次彈額頭，但卻被提前擋住?！改猩鷮δ銇碚f都是煙霧彈??！誰都看得出來你只對女生好?！?/br>
    「哪有！」

    「哪沒有？你每一份工作都會對某幾個meimei或是jiejie特別好，尤其是漂亮可愛的，更明顯?！?/br>
    游琬茹無奈的失笑?！冈趺绰犉饋砦液芑ㄐ陌?？」

    「你的確是啊，而且還是個外貌協會?！?/br>
    游琬茹不可否認的聳聳肩?！刚l不喜歡漂亮大jiejie或是可愛小meimei？」

    「可是你現在只準喜歡一個人，那個人是誰，你自己心里知道?！?/br>
    游琬茹低著頭，她的腦袋現在實在有點混亂，不過亂中……她似乎看見了引導出路的光線。

    「你就邊繼續整理這些已經下好單的訂單，然后想一想吧?！菇浝韺⒐ぷ鹘唤o游琬茹。

    她伸手接過，臉上終于有著像是以往的淺笑?！负??！?/br>
    在經理準備離開辦公室時，游琬茹喊住她?！附浝?，謝謝你跟我說了這些?！?/br>
    經理欣慰一笑?！刚嬉兄x我，還不如趕快跟她說你的心意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