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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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成功了。 哪怕列席參與投票的法師中過半可以劃到古典學派下面,阿洛演示的機械魔法體系依然獲得了足夠的票數。 對奧西尼家、對伊利斯的奚落和意味深長的‘關心’,也是在這個時候猛然爆發的。 ——奧西尼家傾注那么多心血,居然教養出了一個叛徒! ——伊利斯·奧西尼竟然看走眼手軟了,這種東西驅逐出去之后還能爬進千塔城! ——說起來已經好久沒聽說過奧西尼家的消息了??峙滤麄円埠軕M愧吧。 “在黑礁的最后一年半原本可以很愉快平靜,我知道等我回到陸地上,賈斯珀替我處理的煩心事就要分一部分到我這里。但因為你,那段珍貴的時間有了瑕疵?!?/br> 阿洛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握緊,又緩慢地松開了。 他沒有為自己辯護。 “所以當議事會邀請我成為十三塔衛隊的隊長,我立刻同意了?!卞饶戳怂?,眼神漸漸地散開了,任由不會墜落的月牙們將她眼前照得一片朦朧。 阿洛可以為自己出格的行為辯護: 他別無選擇,既然已經成了卡在古典學派血rou里的一根刺,想留在千塔城,他就不能退,半步都不可以。 而且他始終沒有主動攻擊過伊利斯·奧西尼。但因為他曾經是奧西尼家的學徒,受過奧西尼家的教育之恩,他的每一下呼吸、每一次心跳,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天,在某些人眼里,全都是對奧西尼家的侮辱。 有沒有攻訐奧西尼家的家主反而不重要。 所以他罕見地無話可說了。 小船察覺不到氣氛沉重,仍舊是慢悠悠地順著水流往前飄蕩。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午夜時分,出來看熱鬧的人開始各找各路回家,但城中的主路終究只有那么十多條,方便通行的橋上岸邊一時間竟然行人穿行不息,比剛剛放飛月亮時還要熱鬧。 在水聲和歸家人群的絮絮議論里,回憶過去時復蘇的怒火和怨恨好像也被捋平了。 “如果我問你,離開流巖城之后的頭兩年你到底在干什么——”她停了半拍。 阿洛的嘴唇翕動著分開,而后并攏了。 她并不在向他尋求答案,這個假設必然還有一個轉折。他足夠了解她來回牽引話語紡錘的節奏,讀得懂她的表情、她句子之間的空白。 因此在微渺的希望浮現心頭的瞬間,他就意識到,這希望是會落空的。 “你大概也可以說一些辛酸的事給我聽。我從來沒有小看你,所以我知道你能從那種境地走到今天有多艱難?!?/br> 迦涅對他微微一笑,是個難得溫和、甚至稱得上溫柔的笑容。 “但一個夜晚、一番話沒法改變世界?!?/br> 她沒說下去,但意思已經足夠明白:那些他們同意不去正視、旁敲側擊繞過的隔閡不會因為傾吐彼此的不容易而消融。 即便他鼓起勇氣走到她的門扉前,抬手去叩擊,想要從門后得到一點回音。 非常嚴肅的事仍然非常嚴肅地堵在門前。 顯而易見的道理,阿洛仍然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所以?” 他詫異地看向她。 迦涅卻沒看他,她正仰著頭,尋找獵物般轉著眼珠,最后盯上了一彎翠綠色的月牙。 她輕聲念誦咒語,銀白色的絲線便從她的指尖打著轉升高,纏住了月牙的尖角,隨著她一扯一抖,那外表如寶石光滑堅硬、觸手卻綿軟的人造月亮就落到了她的膝上。 她好奇地撫摸這裝飾物,試圖弄明白材料和魔法的原理,那姿勢像雙手抱著月亮。 見阿洛沒有回答,她睨了他一眼:“所以過去幾年你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說不說? “話說在前面,等天亮了,你就算追著我講,我也不會再聽一個詞的?!?/br> 第39章 小憩-4 阿洛愣愣看著迦涅, 好半天沒有說話。 她莫名地斜睨他一眼,收起絲線,松開手,翠綠的月牙便飄飄搖搖地重新升上天空:“不說就算了?!?/br> “不, 在聽我說之前……”阿洛手忙腳亂地在儲物袋里找了一陣, 變出一套簇新的銀酒具, 晃了晃細長的酒瓶,“要不要來一點蘋果酒?” “看來現在你家里有不止一個杯子了?!卞饶裉? 卻沒有推開遞到手邊的甜酒。 流巖城在雪山上, 蔬果都要從別處運輸供給, 但只要抵達龍脊山脈下的平原, 到了豐收季節就能看到滿樹紅得發紫的蘋果。因此蘋果酒成了龍脊山脈一帶最受歡迎的果酒。 熟悉的甘冽酒液滾落舌面,留下清甜的余味,迦涅愜意地瞇起眼睛。 “還不錯?!彼娉值胤Q贊。 阿洛拿著酒杯,唇不沾杯,沉吟良久突然說:“那時候事情很突然,我來不及和你道別,就被帶出了城堡。我繼續待在外城的資格也沒有, 他們直接把我扔上了一輛去下個城市的長途馬車。感謝傳火女士, 他至少替我付了那一程的車費。 “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 但每個地方的事都差不多。住最便宜的旅社,偽造身份和外表, 在周圍人發現不對之前,接能接到的任何活, 攢路費去更遠的地方?!?/br> 真的輪到阿洛敘述他那’丟失‘的兩年, 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只能吐出簡單而模糊的概括。 “任何活?” “抄寫、護符制作、修理工、驅邪、占卜、代替神官給臨終的人念《渡靈書》……”阿洛試著計數自己都做過什么,但數不清楚。 “這里面有很多事只有公會的成員才能做吧?!?/br> 阿洛聞言苦笑了一下。 能夠以研習魔法為終生追求的人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對玻瑞亞大多數擁有魔法資質的人而言, 能躋身學徒行列就是不小的成就了。 學徒身份是一道分界線。這意味著初步精通某一種魔法,能夠以此為生。 晉升學徒的人大都會選擇一門需要魔法的手藝,成為職業公會的成員,互相幫扶著謀生計。而在越小的城鎮,職業公會的影響力就越大,非公會成員如果要搶生意,會直接招來排擠報復。 要加入任何職業公會,必須以真名簽署具有魔法效力的契約。 “我試過混進公會,但只要稍稍調查一下我是誰,就沒人會讓我加入了?!?/br> 驅逐作為一種懲罰之所以高明,就在于驅逐魔法學徒的家族在最初的決定之后,大部分時候什么都不需要做。自有依附主城勢力的人、想要討好家族的人悄悄讓叛徒好看。 “至于能偽造真名蒙混過關的昂貴道具,我那時候當然負擔不起,”阿洛仰頭喝了一口酒,“那種事每發生一次,我就知道我離流巖城還是太近了,必須走得更遠一些,到沒人在乎惹奧西尼家不快的地方去?!?/br> 迦涅側臉盯著水波,沒有作答。 她似乎能看到阿洛沿著公用道路的軌跡,像水上的小舟那樣一點點飄遠,離開龍脊山脈的注視,消失在土路車輪揚起的煙塵里,也從流巖城的記憶里退場。 他剛剛被驅逐之后,她還經常會聽到學徒們幸災樂禍地議論他哪一點惹惱了伊利斯,而后在她經過時,又是驚嚇又是默契地住口不言。 但某一天之后,阿洛·沙亞這個名字連當談資的價值也沒有了。 再也沒有人提起他。 “然后你就輾轉一路,終于到了千塔城?” 阿洛笑了笑:“差不多。第一次來我只待了四個月?!?/br> 迦涅從他的語氣中捕捉到一絲異樣,疑惑地偏了偏頭。 他遲疑起來。他還要說下去嗎?說多少? 第一次抵達千塔城才是阿洛真正磨難的開始。 在千塔城生存下去就是個巨大的難題:沒有錢不行,但更多的是即便有錢也辦不到的事。他是不是奧西尼家的學徒反而沒那么重要了,因為根本沒人在意他是誰。 如果只是想活下去,他能在千塔城以外的活得不那么窘迫、更加有尊嚴。熬個幾年,大概也能在更遙遠的地方加入某個職業公會,謀求到一條生路。 但阿洛想要背負著叛徒的身份繼續作為法師活下去,那么他就只能在千塔城尋找機會。 遺憾的是,那時他的想法被視作異想天開,一扇扇門在他面前關上,一封封信寄出去就沒有回音。 阿洛也有過把自己困在逼仄屋子里的時候。 只提供遮風擋雨房頂的旅社千塔城很多,因為房間狹窄細長,一扇扇門擠在一起,被戲稱為‘棺材鋪’。 棺材鋪的房間除了床放不下多余的家具,從內到外陳舊、骯臟。 閉上眼睛,隔著紙一樣易破易出霉斑的墻,精神失常的鄰居在和究極存在喃喃對話,樓上有戀人爭吵,時而發出要把床架拆掉般的噪音,每過幾天都有人在房間里使用藥劑或是嘗試新法術鬧出大動靜,樓上樓下受不了的人開始隔空對罵,罵得花樣百出,卻最后都在罵同一種鬼生活。 當這一切終于在即將天亮時消停下來,還有不明生物在天花板和床底下狂歡。 最開始只是一場小病,讓阿洛沒法和之前那樣出去尋找轉機。因病一天沒出門,棺材鋪的房間就像闔上蓋子的容器,將他牢牢封在了里面。 整整半個月,他過得日夜顛倒。錢包在一天天的干癟,他數著還有多少天他可能要被扔到旅社外的街上,但同時又好像對迫近的災難漠不關心,有時候甚至滿懷期待。 時間的流動、房間內外的差別、自己他人的界線,野心,欲望,生存,一切都逐漸扭曲失去意義。世界向內塌縮,他發瘋一樣想要離開這種地方,但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拿走扔在門邊碟子上的干巴面包就耗盡他渾身所有力氣。 最嚴重的時候,離開與舒適不沾邊的床也成了一樁近乎不可能的偉業。 所以阿洛能夠立刻理解迦涅無法離開房間的日子。 他最后還是攢起了起身的勇氣,一口氣走出了那間逼仄的屋子、推開了旅社吱呀作響的門。他沒有再回棺材鋪,而是直接離開了千塔城。 即便是現在也鮮有人知道,早在阿洛·沙亞橫空出世前,他已經到過千塔城而后離去。 那噩夢般的數月教會阿洛:他無法一個人在千塔城生存下去。所以下次他來的時候身邊有一群伙伴。 如果要詳細講述其中的曲折,日出前剩下的時間已經不足夠。但即便有足夠的時間,阿洛也無法誠實地對迦涅描繪自己最窘迫不堪的日子。 他無法忍受她的憐憫。 所以他最后只說:“但是因為我在千塔城混不下去,所以我就走了。我繼續南下,偶然解決了一個漂流物帶來的問題,拿到了第一筆傭金,那時候幽隱教會還愿意出錢征收我找到的物品。等我有了幾個常常搭伴行動的伙伴,就有了組建銀斗篷的想法。之后你就都知道了?!?/br> 他的故事講完了,迦涅的酒杯也空了。 阿洛又給她倒了半杯蘋果酒,她沒有拒絕,也沒有追問他簡潔故事的細節。但阿洛隱隱感覺到,她知道他多有粉飾。正如他清楚她一筆帶過的那段經歷最為殘酷。 他們上船時還維持了一臂的距離,但因為傳遞酒具的關系,不知什么時候都坐到了桅桿底下,幾乎肩膀挨著肩膀。 “冷嗎?”阿洛問。 迦涅搖了搖頭。她身上的斗篷不會讓她有機會感覺寒冷。 他們約定的道別時刻還沒到,可以說的卻都已經說完。兩人間只剩下沉默,偶爾的對視,和逐漸見底的蘋果酒。 水上也幾乎沒人了,絕大多數游船都已經回航,他們這艘單桅帆船慢吞吞地漂在葦河中心,迷路似地,朝著黎明前深邃夜色的更深處游蕩。 這個漫長的夜晚仿佛會這么寂靜地延續下去,但夜色最后還是在晨光中溶開了,一點點變得比昏沉的河面更清透。 而那點綴夜空一整晚的月牙也如露水,在晨曦拂過的瞬間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