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時期，自然要非常謹慎，王爺見諒?！碧茦敷拮隽藗€請的手勢，“王爺請坐?！?/br>
    “無礙?！奔o霈之在書案前的交椅上坐下了，“唐掌柜可以叫我薛掌柜?！?/br>
    薛掌柜，也是紀霈之的化名之一，掌握的商隊遍布三國，名氣之大不弱于‘東家’。

    唐樂筠道：“那么，薛掌柜有何貴干！”

    紀霈之看了唐悅白和鄧翠翠一眼。

    唐樂筠點點頭，唐悅白便和鄧翠翠一起出去了。

    唐樂筠道：“你可以說了?！?/br>
    “首先，你為何會出現在衡泰大街！”

    “第一，楊晞差人警告過我，這幾天要小心從事；第二，我幫過幾個流民，她們幫我確定了叛軍起事的時間；第三，薛掌柜說過，你很介意邵昌文的存在，一旦發生混戰，先殺他是必然；第四，衡泰很適合動手?！?/br>
    “聽起來條理清晰，毫無破綻，但你說服不了我?！?/br>
    “我不需要說服你，我只是想讓你欠我一個人情，為此多費一點心力，多趕一點路也沒什么?！?/br>
    她這番話中的細節觸動了紀霈之。

    他記得，她是跑過來的，而不是事先埋伏，這說明她不確定刺殺的地點，也說明她以上的解釋并非完全不可信。

    紀霈之不糾結，問了第二個問題，“其次，你與靈蛇老人對了一劍，你的劍沒飛，內腑也未曾受傷，對嗎！”

    唐樂筠遲疑了一下，她才十六歲，論理不該有能夠抗衡靈蛇老人的內力，而且，她也確實沒有，之所以絲毫不受影響是因為木系異能替她抵擋了所有沖擊，并瞬間撫平了翻滾的氣血。

    她思考片刻，到底說道：“我當時確實受到了沖擊，但影響不大。而且，我所練功法比較奇特，事關個人隱私，就不必多說了吧?！?/br>
    紀霈之不滿意她的答案，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打聽別人的武功秘法是大忌，他無話可說。

    他道：“既然是隱私，那我就不問師承了。最后一個問題，唐掌柜大費周章，到底想在我這得到什么！”

    居然沒問關于草藥的任何問題。

    唐樂筠喜歡他識時務的態度，誠懇地說道：“我是一名醫者，很想參與到對薛掌柜的病體的治療之中。在杏林揚名立萬，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br>
    紀霈之：“……”

    關于唐樂筠的目的，他曾想過很多，比如她心悅于他，比如她可能知道他富可敵國，比如她圖他能給她帶來一時安穩，就是沒想到她想成為一代名醫。

    他定定地看著她，想從她的眼里找到一絲破綻，以證明他的預料至少對了一個。

    但是沒有，唐樂筠不回避，不躲閃，目光清澈，甚至還帶著一絲傲然。

    她笑著說道：“薛掌柜，這等完全不虧本的生意你做不做！”

    紀霈之道：“成交?！?/br>
    他中的是奇毒，唐樂筠若是解了，她便是神醫，且有李無病和藥王谷背書。

    即便解不了，他也沒什么可損失的，畢竟從未報以希望。

    唐樂筠打蛇隨棍上，將脈診推到紀霈之前面，“薛掌柜請?！?/br>
    紀霈之沒想到她說來就來了，但這是進一步了解她的好機會，便毫不猶豫地把手腕放了上去。

    唐樂筠伸出三指，準確地叩住了他的寸關尺。

    紀霈之抿了抿薄唇，目光落在唐樂筠骨節均勻、質感略粗的手指上……

    這是一雙典型的習武之人的手，指尖粗糙，虎口有繭——外形纖長細弱，但內里不可小覷。

    他想起了唐樂筠刺殺靈蛇老人的那幾招，劍與招搭配完美，出招速度之快放眼整個武林，幾乎無人能及。

    大概，這就是天賦碾壓了吧，如果與她對劍的是我，我該如何應對呢

    唐樂筠的手指挪動了一下。

    指尖與他白嫩的皮膚摩擦，令他有了一種無法言說的酥麻感。

    他不安地動了動。

    唐樂筠道：“不要胡思亂想?！?/br>
    紀霈之心神一凜，暗道，她能摸出我的心亂了，醫術或許比我想象的好一些。

    唐樂筠放開他的手，又道：“伸舌頭看看?！?/br>
    紀霈之用余光掃了眼坐在后門門口、耷拉著舌頭的小黃，收回手腕，蹙著眉頭道：“你摸出什么來了嗎！”

    唐樂筠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并不強求，她拉開抽屜，取出一個針灸包和一只白瓷小碟，“薛掌柜的脈洪大且虛，說明病邪猛烈，身體虧空極大，但這并非無藥可醫。眼下，我學醫時日尚淺，經驗不足，對毒藥的研究尤其少，但這不等于我會止步不前，還請薛掌柜給我時間?！?/br>
    “呵～”紀霈之輕笑一聲，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了不屑，“神醫李無病跟我五年了，又怎么樣呢”

    “他是他，我是我，薛掌柜遵守我們的口頭協議便是?！彼龔尼槾锶〕鲆恢昏佱?，“勞駕，我需要你的一點血?！?/br>
    “放心，我是生意人，口碑向來不錯?！奔o霈之再伸手，“唐掌柜，你只提了你的條件，就沒想過，得到我的配合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嗎！”

    唐樂筠道：“我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過殺人而已，但我有拒絕的權利，薛掌柜同意嗎！”

    “定位這個詞有意思?！奔o霈之玩味了一下，“我同意，你也不用擔心吃虧，無論進貨，還是糧食，只要你需要，我便想辦法?！?/br>
    “多謝?！碧茦敷弈笞∷簺龅闹讣?，反復揉搓，直到指尖變得紅潤發熱，才拿起鑱針輕輕刺入，再拔出來，將血擠在白瓷小碟里。

    一滴，兩滴，三滴……淡淡的腥味在鼻尖縈繞……

    唐樂筠深吸一口，試圖分辨腥味里蘊含的毒素信息，但是不行，即便有精神力輔助，她也無法把能分辨出的幾種氣味和藥性對號入座。

    她的積累遠遠不夠。

    “夠了吧?！奔o霈之的手被她捏著，雖然不疼，但感覺很奇怪。

    尤其是被一左一右四只眼睛緊盯著。

    唐樂筠松開他的手，把一瓶金瘡藥丟給他，“今天交貨五十瓶，這是其中之一，薛掌柜自己抹一抹吧?！?/br>
    紀霈之瞪了她一眼。

    “還是小的來吧?！痹獙氌s緊湊上來，打開瓶塞，摳出一點，給他涂上了。

    藥很清涼，止疼效果明顯。

    紀霈之把指尖送到眼前，血已經止住了，因為切口極細，幾乎看不出傷口在哪兒。

    唐樂筠把碟子塞回抽屜里，問道：“薛掌柜，生云鎮上的流民，以及生云鎮的新流民，朝廷都不管了嗎！”

    紀霈之放下手指，“我以為你不會多事?！?/br>
    唐樂筠道：“我也不喜歡多事，但我更怕麻煩?！?/br>
    “我是跟著你回來的?！奔o霈之起了身，“朝廷如何決策我不清楚，但我了解瑞王，他不會不管，按照現在的局勢，齊王重用楊晞，瑞王重用顧時，二人一起剿匪的可能性極大?！?/br>
    唐樂筠也站了起來，把裝好的金瘡藥遞給白管家和元寶，“招兵并不能解決溫飽問題?！?/br>
    紀霈之朝后門去了，“只要有人當兵，朝廷就負責一家人的溫飽，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唐樂筠道：“聊勝于無?！?/br>
    紀霈之冷笑一聲，“看著吧，這是他們最大的仁慈?！?/br>
    一干人進了二進院。

    紀霈之忽然停下了腳步，正色道：“你欠的茶葉還沒給我?！?/br>
    唐樂筠問：“不知我的瓷器何時能到?！?/br>
    白管家答了一句，“這個時候進貨太惹眼，我會看情況悄悄送來一批，唐掌柜需要茶葉嗎！”

    紀霈之看向了唐樂筠。

    唐樂筠道：“當然，最好薛掌柜喜歡喝什么你們就送什么?！彼龥]什么好隱瞞的，只要他相信她的能力。

    紀霈之道：“我對唐掌柜越來越感興趣了?！?/br>
    唐樂筠道：“薛掌柜千萬不要，我聽說興趣是熱愛的開始，然而我并不想做寡婦?！?/br>
    “熱愛則是瘋狂的開始?！奔o霈之的面色陡然陰沉了幾分，“你可以做寡婦，但我只會對你的秘密感興趣?！?/br>
    “那就好?！碧茦敷薮蜷_后門，張望了一番，見胡同里確實沒人，這才讓到一邊，“慢走不送?！?/br>
    紀霈之從胡同里走了，沒走官道。

    門剛關上，唐悅白就和鄧翠翠趕了過來。

    她從唐悅白手里拿過長劍，“他來主要是為了金瘡藥的事，不必擔心。你們看一會兒家，我出去一趟，”

    唐悅白有些不安，“姐，你去哪兒！”

    唐樂筠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插上門等著我，我去去就回?！?/br>
    孫胖子的賬該算算了，她必須告訴街坊們，唐樂筠從來不是面捏的。

    第58章

    唐樂筠出了胡同，路過田家時，發現有流民住進去了，一大堆碎瓷被打掃出來，在就堆在了店門口。

    只要田家不回來人，這種事就管不了。

    她只當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趙大毛還在官道上，聚集一群同齡人，正對著她家的方向指指點點，見她過來，紛紛閉上了嘴。

    唐樂筠懶得理會他們，快步到了福安醫館。

    “唐姑娘?！彼锨?，就聽身側有人叫了她一聲，聽聲音，是布莊的老板娘袁嬸子。

    她沒事，這可太好了。

    唐樂筠心里有了幾分欣喜，轉身笑道：“袁嬸子，你們沒事吧?！?/br>
    幾日不見袁嬸子憔悴不少，她苦笑道：“總歸還活著?！?/br>
    “活著就有希望?！碧茦敷拮叩剿?，“您要是有難處，可以告訴我，能幫的我一定幫?！?/br>
    她從不虧待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

    “你還是個孩子呢?！痹瑡鹱拥难劾锓浩鹦┰S淚花，“快跟嬸子進屋吧，你弟弟的夏衫做好了?！?/br>
    袁嬸子給街坊做衣裳，一般后收費，也就是說，她拿了衣裳，就要付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