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鈺拱了拱手，“那位是北髯客古森，古大俠，龐將軍死了，這里說了算的就是他了?！?/br>
    這又是一句警告。

    唐樂筠道：“這位作為龐將軍的副手，似乎與龐將軍不太和睦！”

    周鈺笑了笑，“你也說了，姓龐的為人……唉，死者為大，我就不說了吧?！?/br>
    唐樂筠道：“多謝周大俠?！?/br>
    周鈺道：“唐掌柜客氣，不必叫大俠，叫我周鈺就好?！?/br>
    唐樂筠從善如流：“好的，多謝周兄?！?/br>
    二人一邊說一邊進了廚房。

    唐樂筠拿來一個銅盆，將韭菜洗了，用菜刀切成碎末，和雞蛋一起放在面糊里。

    做完這些，小灶上的水就開了，唐樂筠把壺拎起來，放上小鐵鍋，準備好豬油，就把這里交給了鄧翠翠，她自去泡一壺茶，倒了五杯，放在八仙桌上，邀請周鈺和姚恒落了座。

    姚恒感嘆道：“但愿日后每天都能過現在這樣的日子?！?/br>
    周鈺聞了聞茶香，“一定會的?！?/br>
    唐悅白拿碗進來，聞言問道：“兩位大俠以前吃不上飯嗎！”

    姚恒哈哈一笑：“我們吃得上，但老百姓吃不上?！?/br>
    唐悅白撇撇嘴，“我不信，明明是你們來了，我們才吃不上飯的?！?/br>
    周鈺道：“小兄弟有所不知，去年一場大災，京城以北的大部分州縣都欠收，不少老百姓忍饑挨餓過了一冬，他們以為熬過冬天，朝廷就會開倉放糧，可還是什么都沒有，不但沒有糧，就連種子也沒有了?！?/br>
    姚恒接著話茬問：“小兄弟，你知道沒有種子意味著什么嗎！”

    “沒有種子意味著明年也會挨餓?！碧茞偘谆卮鸬?，“他們是很慘，但我們又做錯了什么你們就聽不見外面的哭聲嗎！”

    周鈺、姚恒啞口無言，默默喝起了茶水。

    待唐悅白出去，姚恒小聲道：“真特么憋屈，里外不是人?！?/br>
    周鈺道：“犧牲是暫時的，只要明君現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他的聲音很大，外面的三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鄧翠翠有了幾分憧憬：“筠筠，只要真有明君，就一定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唐樂筠暗道，他們以為的明君并不是什么明君，不過是同袍義的社長和前首輔邵昌文的狼子野心罷了。

    但這樣的話不能說，她只道：“如果是明君，就該軍紀嚴明，而不是靠踐踏老百姓的尊嚴維護下屬的衷心?！?/br>
    鄧翠翠和唐悅白一起點頭，里面也沒有了動靜。

    ……

    吃過早飯，外面就響起了哨聲，周、姚二人告辭離開了。

    唐家三人把挨著房山的甬道拆了，和練武場的空地一起翻了翻，將之前培好的菜籽都種上了。

    干完地里的活，唐悅白自去練唐樂筠罰寫的大字，唐樂筠和鄧翠翠去藥鋪做金瘡藥。

    巳時一過，周鈺和姚恒就過來收糧了，他們帶走了廚房的所有米面，以及半壇子大油。

    中午，叛軍開拔，果然朝生云山的方向去了。

    唐樂筠姐弟三人站在鋪子門口看了會兒熱鬧。

    唐悅白問：“姐，這里離京城這么近，他們就不怕朝廷圍剿嗎！”

    唐樂筠道：“生云山很大，易守難攻，而且那里背靠皇莊，生存空間著實不小?！?/br>
    “唐姑娘，告辭了?！敝茆晱年犖槔镒吡顺鰜?，“我們只收編了一小部分流民，未來這里不會太平，你們最好換個地方生活?！?/br>
    姚恒小聲道：“去京城吧，至少能保命?！?/br>
    “多謝二位大俠?！碧茦敷蕹茞偘锥Z兩句，又道，“你們也是，多保重?！?/br>
    那二人一起拱手，“保重！”

    唐悅白從鋪子里出來，將手里的袋子遞給了姚恒，“我姐送你們的?！?/br>
    唐樂筠道：“我家的金瘡藥很好用，里面有繃帶，以備不時之需?！?/br>
    二人長揖一禮，“多謝唐掌柜?！?/br>
    ……

    叛軍走了，鎮上的原住民紛紛走上街頭，湊成幾大堆，義憤填膺地咒罵叛軍，聲討朝廷，聲浪一聲比一聲高。

    唐樂筠讓小白看家，她和鄧翠翠往田家走了一趟。

    木器行的門鎖被砸了，但鋪子沒被破壞，基本上保持了原樣。

    二人從后門出去，進了院子。

    這里的情況比較糟糕，幾乎所有的房門都敞開著，不用進門就知道到處被翻遍了。

    廚房被破壞得尤為徹底，幾乎所有的瓷碗都碎碎平安，所有的筷子都一刀兩斷。

    鄧翠翠怒道：“還為了老百姓呢，依我看他們就是山匪，就是強盜！”

    唐樂筠道：“這是他們對田家什么都沒留的報復?！?/br>
    “哼！”鄧翠翠冷哼一聲拿起了掃帚，“欠他們的嗎！”

    唐樂筠道：“不用收拾，只要沒人住，就會被洗劫第二次第三次?！?/br>
    鄧翠翠悻悻然扔下掃帚，跟著唐樂筠走出了田家。

    剛一出門，就見趙記雜貨鋪的趙大毛帶著二三十個街坊往有間藥鋪去了。

    鄧翠翠吃了一驚，“他們想干什么！”

    唐樂筠略一思忖，“如果我沒猜錯，大概是餓昏頭了吧?！?/br>
    二人從后門回家，插上門，直奔藥鋪。

    人還沒到，就聽唐悅白說道：“借不了，我家糧食也被收走了?！?/br>
    “你胡說，我都看見了，他們就拿了兩小袋?！?/br>
    “對，你們姐弟在鎮上就買了不少糧，趙大毛說你姐去縣城拉了整整一車呢?！?/br>
    “大家都是鄰居，你們姐弟總不能看著我們餓死吧?！?/br>
    “就是就是?！?/br>
    “做人別太自私了，我們餓死了對你們姐弟有什么好處！”

    ……

    唐悅白大概是心虛，除了先頭反駁一句，后面始終沒有說話。

    唐樂筠讓鄧翠翠呆在院子里，自己去了前面。

    她站到唐悅白前面：“諸位，有什么沖我來，不要為難小孩子?！?/br>
    趙大毛道：“唐掌柜，我們沒有惡意，就是肚子餓了，想借點糧?！?/br>
    唐樂筠笑了：“既然是借，那我可不可以選擇不借！”

    “不行，不能不借，我們的糧都被叛軍收走了?！?/br>
    “對，你不借，我們就得餓死！”

    “借了你們，我們就得餓死，只要不傻，就知道應該怎么選，對不對”唐樂筠按上掛在腰間的長劍，“諸位，是叛軍收走了你們的糧，不是我們。你們的命是命，我們姐弟的命也是命，都散了吧，早點想到辦法，就能早點填飽肚子?！?/br>
    有人威脅道：“你可別忘了，你還有藥田呢，惹惱了我們，你的藥就別想要了?！?/br>
    唐樂筠拿著長劍拱了拱手，“只要你們還有力氣，盡可以去作踐，但事后的報復必然少不了，缺胳膊斷腿我都不保證?！?/br>
    “草，看著像個人，其實良心早被狗吃了?！?/br>
    “就是，簡直毫無人性?！?/br>
    “算了算了，打又打不過，咱說的又不占理，散了吧散了吧?！?/br>
    還是有明白人的。

    街坊們陸陸續續走了。

    趙大毛指著唐樂筠的鼻尖，“你這么自私，將來一定不得好死?！?/br>
    唐樂筠沒理他，直接關上了小門。

    唐悅白道：“姐，這樣是不是很不好！”

    鄧翠翠也進來了，擔憂道：“咱好像把所有人都得罪了?！?/br>
    唐樂筠走到書案后，“如果我借了他們，會不會還有其他人抱著僥幸心理來借！”

    鄧翠翠道：“那肯定吧?！?/br>
    唐樂筠又道：“如果我們說沒了，他們信不信！”

    “這……”鄧翠翠揣摩著自己的真心，“我信，但像我婆婆那樣的，估計不會信?！?/br>
    唐樂筠朝后門的方向看了過去，“這個時候借糧，等同于借命。你們真的善良到連命都要出借了嗎”

    鄧翠翠和唐悅白一起搖頭。

    這時門外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本以為唐掌柜會仗義疏財，沒想到，居然是我多慮了?！?/br>
    第57章

    唐樂筠聽到了腳步聲，但萬萬沒想到來人會是紀霈之。

    他和往常一樣，手里把玩著文玩核桃，身后帶著元寶和白管家，但衣著變了，沒有斗篷，也沒有綾羅，而是和普通流民一樣，穿著灰撲撲的布衣短打。

    唐樂筠蹙起了柳眉，“王爺容貌出眾，身材高大，走到哪里都是焦點?！?/br>
    這樣大喇喇前來，只會給她帶來麻煩。

    白管家從身后拿出一只斗笠，“唐掌柜放心，我們東家有安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