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掌管玄衣衛多年,能力和心胸都是一流的,一番分析入情入理。 但唐樂音還是認為,他不了解唐樂筠。 縱然是她先改變了唐樂筠的命運,以唐樂筠的本性也做不出這樣的選擇——在她家生活的四年,打開了唐樂筠的眼界,一個小小的藥鋪絕對滿足不了她的欲/望。 唐銳安大概能想到唐樂音想到的,他又道:“以目前來看,端王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權貴,不管端王是什么處境,她都是名正言順的端王妃,可以順理成章的壓你一頭?!?/br> 也許是吧。 唐樂音被說服了,她換了話題:“父親,下山的時候顧家小七爺顧時扶了我一把,這事您知道了吧?!?/br> 皇上必死,太子必倒,端王和齊王必反,但笑到最后的只有顧時輔佐的瑞王。 顧時為人不錯,她喜歡他身上隱隱的松香味,干凈,清冽,沁人心脾。 她必須努力一下,即便顧時看不上她,她也要想辦法讓唐銳安向瑞王靠攏。 唐銳安頷首:“問題不大,唐家女兒算半個江湖人,你不必在乎那些虛禮。但顧時這人我了解過,人品不錯,功夫好,可堪大用。所以,我只想知道音音有沒有想法?!?/br> 唐樂音臉頰發燙,垂下頭,吶吶道:“女兒故意避開了那位,就怕生變,確實想早點定下來?!?/br> 唐銳安遂想起了傍晚入宮的兩位娘娘,沉聲道:“音音放心,父親明日就去辦?!?/br> …… 端王府在城北,是一座位置最偏,面積最大,建筑也最舊的老宅子。 先皇時期,這里曾是獻王宅邸,后因謀反敗露,一家被屠戮殆盡。 鬼宅亦因此得名。 因著土地所有權是皇上,紀霈之即不修繕,也不常住,只養著皇帝、邵首輔,以及他的一干兄弟們的眼線。 此番毒發,他不得不任由永寧帝把他送回這里,并讓白管家把李神醫以游醫身份送了進來。 紀霈之躺在拔步床上,面如金紙,呼吸淺淡,如同死人一般。 李神醫摸完他的脈,一言不發,起身就走。 元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李神醫,我家王爺要是死了,他做鬼也不會放過我的?!?/br> 李神醫跳腳道:“他放不過你做什么,有本事朝我來!” 元寶垂著大腦袋:“求李神醫憐惜?!?/br> 李神醫踹了他一腳,“憐惜個屁,老子又不欠你的?!?/br> 白管家拱手:“是我們欠李神醫的,好酒好茶好吃的,需要什么您盡管提?!?/br> 聽到這些,李無病到底冷靜了下來,他不滿地踹了一腳床腿,命令元寶扶起紀霈之,將兩粒丸藥塞進其嘴里了。 隨即,他在紀霈之身后坐下來,將內力逼到雙手,抵住其靈臺xue,喝道:“端王,你要還想活著,不妨振作一下,接應一下我輸入的內力?!?/br> 紀霈之處于半昏迷狀態,他很清楚,只要放任這樣的狀態持續一個時辰,就是大金羅仙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他振作了一下,讓一直催動著的那絲內力接應李無病送進來的外援,迅速將其融合,再帶動丹田的運轉…… 源源不斷的渾厚內力重新散布于五臟六腑間,加之李無病的回春丹,暫時壓制住毒性,疼痛亦得到了緩解。 李無病收手,罵罵咧咧地下了床,“一進京就出事,在生云鎮呆著不好嗎,瞎跑什么!” 元寶討好地端上一杯好茶,“皇上有口諭,我家王爺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不來?!?/br> 李無病擺擺手,“憑王爺的實力,他哪里去不得你少說廢話吧?!?/br> 他在書案后坐下,斟酌著開了個方子,“這一番折騰,王爺又虛了不少,補一補吧?!?/br> 白管家把方子拿起來看了看,“好,我這就去抓藥,李神醫這邊請,我送您出去?!?/br> …… 大約丑時,紀霈之收了功法,虛弱地倒了下去。 元寶一聽到聲音就撲過來了,“王爺,溫水已經備好,飯菜也在食盒里溫著呢?!?/br> “對,吃飯,呵呵~”紀霈之陰惻惻地笑了兩聲,“我不死,老畜生就得先死?!?/br> 元寶跪了下去,戰戰兢兢地說道:“小人懇請王爺珍惜身體?!?/br> 他曾經是街邊差點被人打死的小乞丐,是紀霈之把他救了回來,養三年才養成現在的樣子。 所以,紀霈之的脾氣再差,他再害怕,也想他的端王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紀霈之道:“珍惜珍惜了身體就會好嗎!” 元寶啞口無言,只是磕了個響頭。 紀霈之道:“扶我起來?!?/br> 元寶趕忙走到床邊,把人扶了起來。 才大半天而已,他家王爺又瘦了,他的手幾乎能感覺到背部的rou又薄了一層。 坐在八仙桌旁,紀霈之喝了整整兩大杯水。 端起飯碗的時候,他問元寶:“你覺得,唐姑娘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元寶心里一沉,這種事他哪知道啊。 但不答不行,他支支吾吾地說道:“如果是我,我肯定高興?!?/br> 紀霈之問:“你為什么高興!” 元寶道:“王爺英俊瀟灑,智計過人,富可敵國,武功高強?!?/br> 紀霈之嘿然一笑,即便都是事實,也敵不過老畜生對他的威脅,更敵不過一個“死”字。 “咄!”門被敲響了一聲。 元寶趕過去打開,呂游閃身鉆進來。 他換了黑色夜行衣,臉上的蒙布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 紀霈之問:“出什么事了么”事情若不緊急,呂游不會深夜前來。 呂游拱手:“王爺,順州百姓沒有種子,無法耕種,糧價居高不下,官府放不出糧,加之大蒼國細作煽動,已經有小批流民往各地去了。盡管來京城的不多,但屬下估計是遲早的事?!?/br> 這件事是紀霈之早就交代下的,只要有流民,必須第一時間通知他。 紀霈之低低地笑了起來,大概是興奮,他蒼白的臉上有了幾分紅潤,鬼氣散掉一些,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呂游滿臉擔心,欲言又止。 紀霈之道:“好,我知道了?!?/br> 王爺知道什么了 呂游和元寶對視一眼,都沒敢多問,一個告退,一個躲到一旁去了。 …… 藥鋪開兩天,只開了兩張,但每筆生意的盈利都不錯。 姐弟倆心情不錯,早早起來,帶著田家兄弟練完功就下地了,把外面的園子種了起來。 桔梗、萱草、百合、玉竹,四種植物把地分成四大塊,周圍的柵欄內還種了金銀花,等它爬滿墻,這里就是一片絢爛的花圃。 干完活兒,唐樂筠去了趟菜市場,買了早點和中午吃的菜,回來時又順便到糧店囤了些糯米和秫米。 進入東廂房,鄧翠翠也到了。 她這兩天吃的好,睡的好,氣色比剛來時好多了。 唐悅白道:“翠翠姐,我熬了小米粥,你看看有沒有進步!” 鄧翠翠做飯很有一手,人特別勤快,但唐樂筠姐弟怕累到她,家務活盡量多干。 鄧翠翠看看砂鍋里金黃色的米粥,笑道:“熬出米油了,沒糊,說明火候掌握得好,不錯不錯?!?/br> 唐悅白頓時美了,“姐,我聰明吧!” 唐樂筠調侃道:“聰明,大聰明就是你了?!碧茞偘资枪膭钚瓦x手,越夸越愛干。 唐悅白就嘿嘿地笑。 鄧翠翠端起碗,“筠筠,孫胖子又來了,就不能想個法子整整他嗎!” 唐悅白咬了口大包子,“姐,我去揍他一頓吧?!?/br> 唐樂筠道:“這個時候打他,無異于自投羅網,黃里長就等著咱們動手呢,到時候抓人封鋪一條龍?!?/br> 鄧翠翠趕緊勸道:“那還是別干了?!?/br> 唐悅白有點后悔,“姐,我要是還在唐門,他們是不是就不敢這般明目張膽了!” 唐樂筠不緊不慢地夾了根醬菜,“不要緊。咱家藥貴,要不了幾天黃里長就想明白了?!?/br> 即便黃里長想不明白,世道一亂,他也顧不上了吧。 到那時,他若還是不依不饒,她不介意送他一個死亡大禮包。 鄧翠翠做過生意,明白這其中的道道,聞言松了口氣,“這話說得在理,再忍一忍好了?!?/br> 三人吃完飯,鄧翠翠刷碗,唐樂筠和唐悅白去了鋪子。 孫胖子確實守在門外,但幫閑和看熱鬧的街坊不見了。 可見熱鬧只是一時的,別人過得再慘,也替代不了自己過日子,專注自家人、自家事才是正道。 唐悅白在門口罵了孫胖子幾句,孫胖子不敢還嘴,他就覺得沒意思了,便開始打掃鋪子衛生。 唐樂筠繼續做金瘡藥,她有預感,紀霈之的人還會再來,在不久的將來,也許金瘡藥就能養活他們仨。 …… 今天運氣不好,到巳正了,依然一個客人沒有,孫胖子耀武揚威兩句,回自家鋪子去了。 鄧翠翠最近嗜睡,也家去了。 田家榮這兩天在給老客打嫁妝,西廂頂棚的活計耽擱了下來。 家里沒有閑雜人,唐樂筠打算和唐悅白一起,熬些糯米漿,把馬棚的地面收拾了。 剛要關鋪門,一輛普通馬車就停在了門前。 車里下來一個三十左右歲的男人,他一邊下車一邊抬頭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