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唐樂筠關上地窖入口,快步走過去,她人還沒到,就見一個熟面孔的婦人走了進來。 這位是唐指揮使的繼室身邊的老人王mama。 那繼室年紀輕,脾氣不大好,對自己的孩子盡心盡力,對原配和妾室的子女都是面子情,對原身只比陌生人好一點點。 唐樂筠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位是帶著上意來的,而這上意,應該就是唐指揮使通知她未來另一半是誰,如果人性化一點,還可能有一場相親。 隔著兩三米,她停下來福了福,“王mama好,好久不見?!?/br> 王mama還禮:“筠姑娘,好久不見?!?/br> 寒暄幾句,姐弟二人把客人請到了鋪子里。 王mama左顧右盼,“見多了醬紅色油漆的藥柜,忽然瞧見這種原木色,感覺還挺新鮮,再加上花草,簡直是畫龍點睛,筠姑娘很有巧思?!?/br> “王mama過獎了?!碧茦敷迲械美@圈子,“不知您此來有何貴干!” 王mama不那么明顯地愣了一下,旋即未語先笑:“呵呵,筠姑娘離開京城后,豪爽多了?!?/br> 唐樂筠承認:“在自己家,隨便一些?!?/br> “的確?!蓖鮩ama話頭一轉,立即入了正題,“老奴是奉大老爺的命來的?!?/br> 唐樂筠從唐悅白手里接過茶壺,親自給這位徐娘半老的婦人倒了杯茶,“您只管說?!?/br> 王mama道:“恭喜筠姑娘,賀喜筠姑娘,大老爺給筠姑娘相看了一位青年才俊,姓齊,玄衣衛百戶,蘊州人,今年二十二歲,武藝高強,家境殷實,先前曾娶過一房,因為難產去世了。筠姑娘雖然是繼室,但婆母不在京城,嫁過去不用伺候一家老小,直接當家做主,一樣自在得很吶?!?/br>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唐樂筠,“雖然官職不高,但姑娘也知道,咱家大老爺是玄衣衛指揮使,姑娘嫁了齊百戶,齊百戶就是大老爺的人,升官發財指日可待。筠姑娘以為如何??!” 唐悅白拱了拱手,“敢問王mama,這婚事就定下了嗎!” 王mama眨了眨眼,并不回答他的話,而是看向唐樂筠,“筠姑娘不滿意!” 唐樂筠道:“我并非不滿意,只是藥鋪開業在即,目前無暇考慮婚嫁之事。感謝大堂伯和音堂妹的關心,請王mama替我轉達他們,江湖兒女,愛恨隨心,不想強求?!?/br> 不待王mama說什么,她又吩咐唐悅白,“這里離京城遠,肯定趕不回去,你去收拾一間客房,再去升云酒樓要一桌席面來?!?/br> 唐悅白眼里滿是不解,但還是聽話地起了身。 王mama最擅長內宅交際,當然明白唐樂筠的意思——唐樂筠不想談,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白哥兒不用忙?!彼嫔蛔?,也站了起來,“生云寺的桃花要開了,風景極其喜人,老奴還要跑一趟那里,筠姑娘就不用麻煩了?!?/br> …… 姐弟倆把王mama送到了馬車上。 關后門的時候,唐悅白說道:“姐,你是覺得那個人的官不夠大,還是覺得他的年紀太老了!” 唐樂筠反問道:“所以,連人都沒見到,我就要答應嗎!” “還不都是……”唐悅白停下話頭,“我明白了?!?/br> 他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師父的女兒相看了好幾個呢! 唐樂筠欣慰地點點頭,剛要說話,唐悅白又開口了:“沒關系,既然jiejie不想嫁給當官的,那我就在江湖上替jiejie好好物色,嚴格把關?!?/br> 唐樂筠:“……”她有那么恨嫁嗎 第17章 在末世,不聽勸的人,命一般都不太長,殘酷的生存環境會教育每一個不屈不撓的大犟種。 所以,唐樂筠對于說服教育這件事也沒什么耐心。而且,她也知道,她的婚姻觀和唐悅白的有巨大差別,不是簡單幾句就萬事大吉的。 她想用行動讓他明白,她的婚事只能她自己做主,而不是任何唐家人。 從二十二日當天開始,她不再理會唐悅白關于婚姻、關于蘊州的任何建議。 直到二月二十八這天晚上,姐弟倆打掃完正房的衛生,坐在書房喝水時,唐悅白再提此事。 他盯著唐樂筠的眼睛,可憐巴巴地說道:“姐,我過兩天就得走了,你真不跟我去蘊州嗎!” 明天,唐樂筠要去京城進藥材,如果今天談不妥這件事,他們姐弟很可能就沒有機會談了。 唐樂筠也認為是時候了:“小白,在你心里,jiejie重要,還是師兄弟重要我不想聽‘都重要’這樣的屁話,換句話說,如果你把師兄弟看得跟我一樣重要,我也不就必像以前那般看重姐弟親情了?!?/br> 她這話說得夠重,可以說,在逼著唐悅白選邊站,而唐悅白只有十一歲,他和師兄弟們朝夕共處四年,幾乎是記事之后的全部人生。 但是沒辦法,如果任他回到唐門,他就還是唐樂音的棋子。 而且,他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也想用“我都為了你好”這種借口把他綁在身邊。 唐悅白白了臉。 唐樂筠垂著眼眸,避開了唐悅白狼狽的視線。 書房靜謐得讓人不安,趴在唐樂筠腳下的小黃像是覺察到了什么,抬起頭,張開狗嘴,對著小白嗚咽了兩聲。 唐悅白不知道它想表達什么,但它的存在提醒他注意到了一個事實——如果她jiejie不嫁,且真的把藥鋪開了起來,那么,她能指望上的人就只有他了,而他的師兄弟眾多,師父有他沒他都一樣。 “姐?!彼D難地開了口,“jiejie最重要,我不去蘊州,我留下來陪你?!?/br> 盡管唐樂筠抱著——未來的日子有他沒他都行的態度,但在這一刻,她還是聽到了自己心花盛開的聲音。 她抬手在他的頭頂上揉搓了好幾下,“好弟弟,委屈你了?!?/br>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親昵地對待唐悅白。 唐悅白忽然想起來,父親去世前,她經常抱他,扛他,以及這般弄亂他的頭發。 無法言表的親密感,瞬間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他笑瞇瞇地把小腦袋湊過去,讓唐樂筠隨便揉。 她也曾經這樣的,在mama的手心里撒嬌過,眼睛里的酸澀感突然而來…… 唐樂筠眨了好幾下,才勉強把淚意壓了下去。 無論如何,他都無條件地選擇了她,那么,她的誠意也該釋放一下了。 她說道:“從今以后,你的武功就由我來教吧?!?/br> “啊”唐悅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抗議道,“姐,我教你還差不多?!?/br> 唐樂筠把手放在桌子上,“掰掰手腕你就知道了?!?/br> “掰就掰!”唐悅白做好決定,一顆心落到實處,孩子的心性就起來了,興致勃勃地握住唐樂筠的手,“姐,我可來啦,你要用力哦!” 唐樂筠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來吧,你先用力?!?/br> 小男孩在唐門不是習武就是做雜物,一雙手極粗糙,像個大老爺們。 唐悅白試探著用了一半的力氣,唐樂筠的手紋絲不動。 于是,他加大了力氣。 還是紋絲不動。 唐樂筠道:“來吧,讓我看看你的真正實力?!?/br> 唐悅白重重點頭,“我真的來了!” 小男孩瞪眼、屈鼻、嘴用力,最后上半身都壓上來了…… 唐樂筠的纖長白皙的手只是微微地搖了搖,便又慢慢回到了直立狀態。 她笑著說道:“怎么,還想耍賴嗎!” 唐悅白訕訕地xiele力氣,旋即又不服氣地說道:“你比我大四歲,多了四年內力,這說明不了什么?!?/br> 唐樂筠道:“天黑了,就不欺負你了,我教你一套修改過的功法吧?!?/br> 唐悅白跳了起來,“姐,我只是年紀小,并不是傻?!?/br> 小黃被他嚇了一跳,向后一躥,“汪汪”叫了兩聲。 唐悅白朝它“噓”了一聲,又道:“姐,唐家內功雖然算不上頂頂好,但也是被前輩印證了多少年的。我師父說,練習內功必須集中精力,否則一個搞不好就會走火入魔,一輩子都甭想好了,你怎么能瞎改呢!” 唐樂筠懶得跟他廢話,把人趕到羅漢床上,與他面對面坐下,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不會害你,你相信我嗎!” 唐悅白狐疑地看著她,但還是真心實意地說道:“我信jiejie,但不信jiejie的新功法?!?/br> 唐樂筠道:“信我就好,不用信功法?!彼埔獾厝隽藗€謊。 唐悅白乖乖點頭,“好?!?/br> 唐樂筠笑了,笑得像只小狐貍,燭火映在她清亮的眼睛里,格外的明媚動人。 唐悅白有些看呆了,旋即便進入了一種非常放松的狀態。 他是小孩子,易于催眠,唐樂筠不費吹灰之力便搞定了。 接下來就好辦了。 唐樂筠把改后的功法要點重復三遍,唐悅白記下來后,開始習練。 時間在不斷縮短的蠟燭中過去了。 亥時的梆子聲響起來時候,唐樂筠恰好結束第二個大循環。 她適時地停了下來,睜開眼時,與唐悅白對了個正著。 唐悅白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姐,你到底是怎么辦到的”他到底是個孩子,此時只有徹底的折服,絲毫沒想過,自己為什么毫無反抗地修煉了新的功法。 唐樂筠道:“一點小改動而已,用不著這么驚訝?!?/br> 唐悅白搖頭,“姐,這可不是一點小改動,我覺得這套功法至少可以媲美少林寺的易筋經?!?/br> “沒有比較,就沒有發言權?!碧茦敷尴铝肆_漢床,“記住,不可外傳?!?/br> 唐悅白下意識地問道:“為什么!” 唐樂筠道:“如果外傳,唐門不會放過我們。我說過,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庸?!?/br> “對對對?!碧茞偘滓慌哪X袋,“我師父說過,這叫什么匹夫無壁,懷壁……不對,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唐樂筠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等我們從京城回來,你就去讀書,不用學太好,至少不能做文盲?!?/br> “文盲”唐悅白咀嚼了一下,“這個詞好,對,我不能做文盲?!?/br> 唐樂筠推開書房門,帶上小黃,沿著回廊往上房去了。 唐悅白吹熄蠟燭,屁顛屁顛地跟上去,“姐,我去給你打洗臉水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