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捕頭大叔?!碧茦敷迶r住他的話頭,“容我們收拾一下,馬上就走?!?/br> 唐悅白氣得直跺腳,“憑什么,就憑他長嘴了嗎那我還說,他庸醫誤人,害人性命呢?!?/br> 唐樂筠站在臺階上,目光在不遠處的普通馬車上一掃,又飛快地收了回來,“就憑他身后有人撐腰,而你雖在唐家,卻只是無名小卒,遇事無法自主?!?/br> 唐悅白:“……”他很想反駁,卻發現無話可說。 但唐樂筠并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普通馬車里的紀霈之說的。 她知道,斷孫健腿的人多半是他的人,叫破楚老爺子死期的人,也必然是他的安排。 幫一把,再禍害一把,還一大早跑來看熱鬧,真是個神經病。 不過,這人雖然軟硬不吃,但一向喜歡客觀公正,只要能摸準他的脈,說不定就能免了這一起無妄之災。 想到這里,她拱了拱手:“無論如何,多謝替我出手的好漢,即替我證了名,又替我出了氣,這場官司我擔了?!?/br> …… 馬車里。 薛煥打著呵欠夸贊道:“唐姑娘這份心胸當真了得?!?/br> 紀霈之從車窗的縫隙中看著唐樂筠,后者穿著桃紅色夾襖,搭配一條墨綠色馬面裙,身姿窈窕,拱手的動作卻有著習武人的優容,表情平靜。 每逢大事有靜氣,大概就是她這個樣子了。 “我倒是很想看看她驚慌失措是什么樣子……”說到這里,他忽然停住話頭,閉了閉眼,“算了,元寶讓呂游露個面,把這件事了結吧?!?/br> 里長黃有福有邵明誠撐腰,湯縣縣令是邵首輔的門生,若當真讓唐樂筠姐弟陷到這場官司里,只怕很難全身而退。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就當他日行一善好了。 薛煥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如果不能確定他說的是這位表弟想聽的,則不如不說,省得給別人添堵。 …… 唐樂筠見元寶從車里鉆出來,抬手朝某處做了個手勢,心頭頓時一松。 不錯嘛。 只要你做人,我就送你一場長命百歲。 她拉上唐悅白,作勢往鋪子里走,就聽人群外傳來一個略熟悉的聲音,“孫健的腿是我打折的,我跟你們走一趟?!?/br> 唐樂筠立刻轉身,與一個腰掛長劍的年輕男子照了個面。 她認出來了,他便是在京城門口,與邵明誠的護衛交手的紀霈之的人。 那捕頭問道:“你是何人!” 呂游鉆過人群,進了包圍圈,“昨晚在楚家大門外看熱鬧的人?!?/br> 那捕頭又道:“你為何要打傷孫健,什么怨什么仇!” “無冤無仇?!眳斡我恢更S里長,“這位為了贏,給楚家人十兩銀子,讓他們隱瞞楚老爺子的死訊。孫胖子不做人,硬是別開垂死之人的嘴,生生把藥灌了下去,老子瞧不慣,就給他一點教訓?!?/br> 那捕頭道:“你與唐家姐弟什么關系!” “沒關系?!眳斡卫湫Φ?,“你怎么不問問,這些一早上跑到唐家門外看熱鬧的人與唐家人什么關系!” 那捕頭被問住了。 黃里長立刻說道:“他肯定是唐門的人,唐家姐弟仗著京里的大官,仗著唐門,在我們云生鎮作威作福、草菅人命來了?!?/br> 這話非常有煽動性,所有人都看向了唐家姐弟。 第15章 黃里長的話把呂游氣笑了。 他說道:“原來作為里長,也一樣喜歡胡說八道。你且說說,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我是唐家或者唐門的人?!?/br> 黃里長道:“你替唐家人出頭就是證據?!?/br> 呂游右手一揚,長劍出鞘,架到了黃里長的脖子上。 幾個捕快嚇一大跳,紛紛退后一步。 呂游道:“既然如此,我便殺了你,你去找唐家人算賬便是,我看唐家人管不管這檔子閑事?!?/br> 黃里長登時面如死灰,他身后的幾個壯漢想上前,但顧忌著呂游手里的劍,又回到了原地。 中年捕頭道:“這位壯士,有話好好說,莫要動刀劍。他死了,你也得償命不是!” 呂游“嘿嘿”冷笑,長劍在黃里長的脖子上蹭了蹭,“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攔住我!” 黃里長的身子便篩糠似的抖了起來,“好漢好漢,咱有話好好說?!?/br> 呂游道:“好啊,我好好說。首先,我與姓唐的所有人無關;其次,我會跟他們回衙門,一切由縣太爺做主,而不是聽你妖言惑眾,明白嗎!” 黃里長抖得厲害,長劍和皮膚摩擦,交接處滲出了一縷縷血絲,“明白明白明白,我都明白,好漢趕緊撤劍吧?!?/br> 呂游把劍拿開,挽了個劍花,看也不看地收回了劍鞘。 唐悅白羨慕地說道:“這一手不錯?!?/br> “唯手熟爾?!眳斡喂肮笆?,“抱歉,唐姑娘,給你們惹麻煩了?!?/br> 唐樂筠還禮:“無妨,‘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死者為大,感謝大俠為楚老爺子出頭?!?/br> “是啊是啊,楚老爺子都要死了,還被孫胖子那般糟踐,太過分了?!?/br> “楚家人也是,區區十兩銀子而已,孝道何在啊?!?/br> “倒也不用那么說,楚老爺子治病,楚家人花了不少銀子?!?/br> “就是,都是窮鬧的?!?/br> …… 馬車里。 薛煥道:“唐姑娘有幾分辯才嘛?!?/br> “無論如何,黃有福都恨上了她?!奔o霈之關上車窗,“也許,她跟唐悅白離開云升鎮是最好的安排?!?/br> 薛煥搖搖頭,“唐姑娘目光堅定,不像輕易放棄之人?!?/br> 紀霈之把小幾上的暖手爐放在懷里,左手盤起了核桃,他手指修長,關節靈活,兩只核桃在手里各轉各的,速度快,且默默無聲。 就在薛煥以為他不會與自己交談的時候,他又開了口,“不走更好,生云鎮還能多點樂子瞧?!?/br> 薛煥在心里為唐樂筠掬了一把淚,“那位黃里長像是有點來頭,他們姐弟還是應該走?!?/br> 紀霈之道:“不然唐家姐弟直接武力鎮壓,哪里還有樂子可瞧呢!” 薛煥:“……” …… 紀霈之的馬車走了。 呂游也跟著捕快們走了。 黃里長恢復了鎮定,他裝模作樣地拱了拱手,對看熱鬧的街坊們說道:“鄉親們,孫健給楚老爺子灌藥那是絕對沒有的事。咱們做街坊這么多年,福安醫館也開了四年,聲譽怎樣,大家心里都有桿秤。那游俠信口雌黃,隨意傷人,絕非善類,諸位眼明心亮,想必心中有數,老夫言盡于此,大家散了吧,莫要阻礙官道通行?!?/br> “黃里長所言不錯,馬大夫醫技高超,醫館的藥也都是好藥,我們絕不會聽信一個狂徒之言,走了走了,下地去了?!?/br> 說話之人聲音不高,文縐縐,一看就是讀書人,有幾分號召力,有人一應和,人群就散了。 唐悅白咬牙切齒,“一群馬屁精!” 黃里長朝唐樂筠拱了拱手,“唐姑娘,打擾了?!?/br> 唐樂筠福了福,沒說話。 黃里長笑瞇瞇地,沒事人似的帶著壯漢們離開了。 田嬸子跑了過來,把姐弟倆拉進鋪子,急赤白臉地說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和那人沒關系吧!” “不認識?!碧茦敷薜?,“可無論有沒有關系,我們都得罪了黃里長,嬸子,你以后少和我們來往吧?!?/br> 田嬸子“嗐”了一聲,“你這丫頭說什么呢那姓黃的雖然不是好人,但他外號笑面虎,絕不會因為你我兩家是鄰居,就明目張膽地對付我們。筠筠放心,嬸子心里有數?!?/br> 唐樂筠道:“那就好?!?/br> 田嬸子又道:“筠筠,你和白白走吧?!?/br> 唐悅白附和:“姐,走吧?!?/br> 唐樂筠道:“這是我的家,我哪兒都不去?!眳^區幾個人渣而已,還不在她的眼里。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田嬸子對她有了幾分了解,知道勸不動,便也不勸了。 她說道:“你們有唐家撐腰,情況倒也不至于太壞,走一步看一步吧?!?/br> 唐樂筠點了點頭。 田嬸子又囑咐幾句,便告辭回家去了。 唐悅白還想再勸勸,但唐樂筠用行動制止了他,他只好作罷,倔乎乎地挑水去了。 唐樂筠聳了聳肩,走是不可能走的,紀霈之在哪兒她就得在哪兒,至于黃里長等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她活不成了,他們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想到這里,她的眼里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陰翳,唇角也拉直了。 她面無表情地去了西廂。 她在西廂南面房間的地上用青磚圍了兩塊小花壇,里面鋪了十幾厘米厚的土,一塊里面培著從京城買來的百合、萱草、天麻、丹參、白芍、赤芍等草藥的根莖,另一塊則撒了人參、何首烏、桔梗、苦參等種子。 種子種下的時間不長,但她由于每天抽空向土里輸送木系異能一次,原本一周才能發芽的人參種子已經開裂,長出了瑩白色的小嫩芽。 有些根莖的發育速度比種子快,不過四五天時間,百合已經冒出了一個個粉色的頭,萱草是綠意盈盈的一片,瞧著就讓人心情愉快。 唐樂筠把它們用木系異能挨個“撫摸”了一遍。 植物們總是很純粹,她賦予它們一分,它們便努力回報一分,不像某些人,即便她付出了九成九,但只要有零點一的失誤,所有心血便付之東流。 “還是你們最好了?!碧茦敷拮鐾辍胺ā?,從窗臺上拿下小鋤頭,將白芍和赤芍連土帶根一起挖起來,放到一旁的竹筐里,“走吧,跟我去后院?!?/br> 這兩種植物通常三到四年才能收獲,唐樂筠種它首先是為了美學價值,其次才是藥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