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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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望舒穿得非常低調,幾乎全身黑,長發隨意地披散著,把鴨舌帽壓得很低,乍一看只有半邊的鼻子和嘴巴露出來,手靈活地在那把艷紅的電吉他上跳躍著。 但就算如此,她這樣玉一般的人,仍然引人注目,甚至成就了一種獨特脫俗的美。因此一曲畢,掌聲和口哨聲極響亮地炸開了。 幾個大膽的人端著酒杯湊去搭訕,望舒只是應付地點點頭或者附和幾句,始終興致缺缺。這種場合她來過幾次,單為了解悶而已,但她時常覺得這份熱鬧于她置身事外,所以很麻木。 就在望舒準備放下電吉他,再次被人群淹沒時,余光偶然落在吧臺最暗的角落處,有那么一道躲閃的、熟悉的視線,刺穿了她的麻木—— 都煦。 楚望舒呼吸一滯。她顧不上別的什么了,撥開擋在身前的人,撞開椅子,就朝著那邊沖過去。人群即刻爆發出不滿的嘟囔和一道道驚疑的目光,但她什么也顧不上。 都煦在她沖過來的那一刻已經轉身,跌跌撞撞地推開酒吧厚重的玻璃門,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等等,都煦!” 望舒追了出去,聲音被甩在身后的酒吧里的喧囂吞噬。 清冷的街道上,只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頭也不回地在前面沒命地跑,穿堂風掀起邊沿一片波瀾。望舒在她身后緊追不舍。 兩道步頻不同的腳步聲在空寂的四下激烈回響著,顯得格外瘆人。 “都煦,你怎么了!”望舒不明白,為什么都煦看到她像見了鬼?為什么電話不接?為什么把自己弄成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李文溪那個混蛋到底對她做了什么?一連串的疑問,都被堵在喉嚨口沒有機會發出。 都煦只是悶著頭往前沖,仿佛身后追趕她的不是楚望舒,而是什么更可怕的東西。 她拐進一條又一條狹窄的小巷,腳步凌亂、呼吸急促,跑不動了就減緩步子,漸漸地從跑變成了走,卻始終不肯停下,也不肯回頭說一句話。 望舒沒轍了。她不再試圖喊叫,只是沉默地跟在都煦身后幾步遠的地方。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地繞著鎮子亂竄,在濃稠的夜色下,像極了兩只漫無目的游蕩的幽靈。月光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又縮短、再拉長。 不知走了多久,都煦終于徹底慢下來,停在鎮盡頭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 慘白的燈光從玻璃門里透出來,照亮一小塊地面。她推門進去,徑直走到冰柜前,拿了一瓶橘子汽水。望舒跟進去,也拿了一瓶一模一樣的。 付了錢,兩人在便利店門口冰涼的塑料長椅上坐下,伴著周圍沉沉的暗夜,頭頂灑下唯一的一點光源。 擰開瓶蓋,碳酸氣泡發出細碎的聲響。都煦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下去,似乎讓她稍微冷靜了一點。她盯著手里橙黃色的汽水,瓶子外凝結的水珠濡濕了她的手指。 “為什么?” 都煦詰問著,聲色很輕,而且微啞,就此打破周遭的靜謐。 望舒愣了一下,以為她在問自己為什么去酒吧:“…找不到你。學校不在,電話也不接,沒你我不呆也罷,就逃課出來了。酒吧…不是經常去,真的,今天是偶然?!?/br> 都煦搖了搖頭,汽水瓶在她手里發出輕微的擠壓聲,“不是問這個?!?/br>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投向楚望舒,那雙鹿般怯生生的明眸里,此刻黯然得幾乎失去焦點,“我是問…我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望舒忽然心口悶得發慌。她張了張嘴,卻覺得所有準備好的安慰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我、我不知道?!?/br> 她只能誠實地回答,聲音低下去,“事情好像…突然、一眨眼的功夫,就變得這么糟糕透頂了??梢磺?,其實都還停留在原點?!?/br> 又是沉默。除了遠邊偶爾的幾聲狗吠。 忽然,都煦毫無預兆地向望舒傾身過去。一個冰涼的、帶著橘子汽水甜味的吻,在望舒的臉頰上閃過。蜻蜓點水,卻像投入死水的一塊石子。 望舒驚得僵在原地,汽水差點脫手。 “望舒,”都煦很平靜地呼喚她的名字,“你對我到底是什么感覺?是不是…也跟她們一樣,只是覺得新鮮,玩玩而已?”末了,嘴角勾起一點凄然的笑,伴著未消的刺痛。 望舒被她這副樣子嚇壞了。不僅rou體受了的傷更多,魂仿佛也散了不少。 明明只有半天時間沒見,都煦卻像跟她久別重逢一樣,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死氣沉沉,像極了一只彌留的半鬼,形容枯槁。 “不!當然不是!”望舒急切地反駁,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我…” 她想說“我喜歡你”、想告訴對方那些心動和擔憂都是真的、也想跟對方徹底坦白,把自己的一切都袒露給對方以示決心、想承諾會保護她…無數的話爭先恐后地涌上喉頭。 然而,就在她勉強讓自己鎮靜下來組織語言的瞬息,都煦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她猛地抬起雙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手指深深陷入脖頸上那些青紫的淤痕里,用力之大,指甲和骨節頃刻泛了白。 都煦的臉頰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漲紅、發紫,眼球微微凸起,喉嚨里發出可怕的“呃呃”聲。整個人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痛苦掙扎著,身體也劇烈地抽搐。 眼看就要窒息之際,嚇得魂飛魄散的楚望舒尖叫著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去掰開都煦死死掐住自己脖子的手,“都煦!放手!你在干什么??!” 兩人在長椅上扭作一團,塑料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松手!都煦!求求你松手!”望舒帶著哭腔嘶喊著,指甲在都煦的手背上劃出血痕,終于撬開了一絲縫隙。 新鮮空氣涌入,都煦先是一陣發出撕心裂肺的嗆咳,身體蜷縮成了一團,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望舒驚魂未定,心臟狂跳得快要炸開。她不顧一切地把都煦緊緊抱進懷里,手臂收得死緊,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rou里。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我在這里…我在這里…都煦…”她語無倫次地顫聲安慰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滴落在都煦濡濕的發絲上。她從未如此恐懼過。 過了好一會兒,懷里人劇烈的顫抖才漸漸平息,只剩下壓抑的抽泣。 就在望舒以為都煦終于冷靜下來時,對方卻在她懷里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 那笑聲起初克制,而且斷斷續續,接著卻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最后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都煦笑得渾身發抖、笑得喘不過氣、笑得眼淚橫流。 望舒被瘆得毛骨悚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手臂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更緊地抱住都煦,仿佛要勒斷她的骨頭,驚懼非常地呼聲道:“都煦!都煦你怎么了?別嚇我!” 都煦的笑聲漸弱下去,變成斷斷續續的喘息。她靠在望舒懷里,仰起臉,臉上淚痕未干,眼神空洞地望著遠山模糊的輪廓,“望舒…”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會很美好嗎?比這里更美好嗎?” 望舒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問這個,但還是邊回憶著邊答,“…外面很大、很吵,有很多高樓、很多車,也有很多…很虛偽的人,比這里的人要更虛偽上很多很多。如果真的更美好的話,就好了?!?/br>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那里的人,比鬼那種東西要更可怕。鬼如果有惡意,那也是明確的、有原因的;可人不一樣…” “有人的地方,就有鬼?!?/br> 都煦眼中燃起的最后一點微光,隨著這句話,徹底熄滅了。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軟軟地靠在楚望舒身上,喃喃地問:“那世界上…會有那么一個美妙的地方嗎?一個…不像這里,也不像你說的那里的地方?” 望舒見她徹底絕望的樣子,心下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點頭,斬釘截鐵地說:“有!一定會有的!” “那…你知道嗎?” “知道?!?/br> 都煦蒼白的臉上忽然綻開一個極其純凈、甚至帶著點天真的笑容。她伸出手,輕輕抓住望舒的衣襟。 “那…帶我去吧,望舒?!?/br> “帶我去那樣的地方?!?/br> 話音剛落,毫無預兆地,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冰涼而急促,瞬間打濕了她們單薄的衣衫,也模糊了便利店慘白的燈光。 —— 在那間寂靜而彌漫淡淡霉味的小屋里,雨痕劃過窗玻璃,映出內里一抹忽閃的人影。 陳弦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都煦那張窄小的床邊,緩緩坐下,動作略顯僵硬。 那雙空洞、漆黑、浸滿哀怨的眼眸,此刻卻罕見地有了靈光,微微低垂著,落在身下那張鋪著廉價格子床單的床上。 床單上,似乎殘留著的不僅是少女微弱的體溫,還有某種…讓她感到混亂和煩躁的氣息。她開始嘗試回想起什么,手無知覺在充滿褶皺的床單上撫動著。 于是,她那張妖冶卻毫無生氣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種近乎困惑的表情。為什么?為什么是這里?為什么是這個女孩?李文溪…都煦… 紛亂的、不成形的記憶碎片,在弦月茅塞頓開的混沌意識里沖撞,傳來一種撕裂般的痛苦。她微微歪著頭,長發海藻般垂落,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在努力辨認方向。 就在這時—— “叮鈴鈴——!叮鈴鈴——!” 那臺紅色座機突然爆發出極其尖銳刺耳的鈴聲,撕破了詭異的寧靜。 她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