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棟光在鎮上橫行霸道，是出了名的惡棍。他沒臉沒皮，行事暴力，會向做生意的店收保護費，小鎮發生些壞事總有他的摻和。這人膽子大，又有些油滑手段，是局子的?？?，但即使被抓進去他也不害怕。

    他對外人狠，對自家人更狠，鄰家飯館是林棟光弄垮的，林爺爺多年攢下來的好名聲都被這個兒子敗了個精光。

    所有人都認為，這次事故是老天來收他了，惡人有惡報。

    姜家的母女當然也覺得解氣。姜大喜的手就是被林棟光給弄傷的，為此，她們家遭了大罪。

    沒了這么個惡鄰居，她們住這兒都放心了不少。

    心情舒暢的姜大喜提出要給家里來個大掃除。

    她的手不能提重物，不能過度勞累。姜小嬋主動加入了大掃除的行列，跟jiejie一起上上下下地忙活。

    她們從上午開始整理、清潔，不知不覺弄到了傍晚。孟雪梅下班回家，姐妹只剩下閣樓的一部分還沒有收拾。

    對掃除成果贊不絕口，mama系上圍裙去給她們做飯。

    今天家里的氛圍很好，時機也合適。姜小嬋拽出裝自己衣服的箱子，對姜大喜說：“jiejie，能不能幫我一起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來，掛進衣柜？”

    “行啊?！?/br>
    姜大喜一口應下，沒有往深了去想meimei的舉動有什么意味。

    “那我得先整一整我的衣服，才能給你空出位置?！?/br>
    這一整理，姜大喜想起一件另外的事情——她應該買有胸墊的內衣了，像同班的其他女生那樣。

    現在的她身體發育了，衣柜里內衣卻是小學生穿的款式。

    吃晚飯時，姜大喜跟mama說了這事。

    孟雪梅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姜大喜說得很具體，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如今的女兒不是小孩，是有身材曲線的少女。

    她答應姜大喜，下周給她買內衣的錢。

    飯后，jiejie去洗澡。

    衣柜已經空出一半，meimei只需要自己把衣服放進去就好了。

    在姜小嬋忙著將衣物疊得平整的的時候，她聽見mama上樓的腳步聲。

    沒有停下動作，姜小嬋一件一件地拿出衣服，偷偷地往柜子里塞，仿佛塞完了她們就趕不走她了。

    “小嬋……”mama喊她，語氣小心翼翼，客客氣氣的：“你需要什么嗎？jiejie要買內衣，你有沒有想買的東西呢？你可以跟mama提?！?/br>
    姜小嬋的內心感到恐懼。

    mama說的明明是好話，但落在她的耳朵里卻有不同的意味。

    ——家中清貧，沒有多余的錢，平常她們能省則省。

    ——這種反常的好，是不是意味著過完暑假，她要被送走？

    轉頭看向mama，姜小嬋的鼻子泛酸。

    想到要回到大伯那兒，她的眼淚被嚇得瞬間滾落。

    “我什么都不要。mama，能不能讓我留在家里??？”

    短短一句話，姜小嬋說得抽抽噎噎，氣都上不來了，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孟雪梅過來擦她的眼淚，她越哭越狠。

    在無比復雜慌亂的情緒中，姜小嬋明確知道，這次對話是她唯一能爭取的機會。

    鼓足所有的勇氣，她愿意剖開血淋淋的傷口，換取mama的理解。

    “我有不想去大伯家的原因，我可以告訴mama為什么……”

    淌過泥濘、克服恐懼，年幼的姜小嬋選擇了坦誠，把自己的疼痛暴露在陽光之下。

    但，她的敘述尚未開始，就被打斷了。

    “不、不用，你不必說?！?/br>
    孟雪梅眼神閃躲，匆忙地給出了女兒渴望的補償，結束了話題。

    “你可以留下，我也是這么打算的。我想想辦法，總有辦法的?！?/br>
    眼淚止住。姜小嬋眼中的憤懣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可是，mama，我還是好想告訴你這兩年的經歷，我心里有很多委屈?！?/br>
    “忘掉吧，小嬋?！?/br>
    沒有做好聽到真相的準備，孟雪梅甚至對它深感畏懼。姜小嬋對傷害的控訴，就等于對她的控訴。孟雪梅使用了一貫的面對危機的策略，逃避。

    “難過的事就不要提起，再難過一遍了。你是mama的寶貝，最最純潔可愛，快樂聰慧的姜小嬋，你跟以前一樣，我們跟兩年前一模一樣，好不好？難受的事，我們不說了，好不好？”

    抬眼看向母親，姜小嬋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吶吶地問：“mama是覺得，現在的我很丟人嗎？”

    孟雪梅非常堅定地否認：“不是，我沒有這么想。但你能接受mama不想聽嗎？”

    姜小嬋沒說話。

    松了一口氣，孟雪梅趕緊把這事收尾。

    “等過陣子，手頭寬裕一些，我帶你去賈大師那兒驅驅邪，你也上上香，求大師保個平安。沒事了，寶貝，都會好起來?！?/br>
    張開手臂，她嘗試貼近女兒。

    跟上次不同，姜小嬋沒有在與她有身體接觸時反應劇烈地彈開。

    孟雪梅緊緊地抱住她，懷中的孩子像小羊一般溫順。

    盯住天花板上昏黃的燈光，姜小嬋又一次地神游了。

    mama教給她的功課，之前她就會了呀：原來，解決痛苦的辦法很簡單。閉上眼睛，捂住嘴，忘掉吧。像它完全沒有發生過那樣，忘掉吧。

    出竅的靈魂藏到燈里，對著她空空的軀殼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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