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節目錄制時間還沒到，嘉賓之一卻擅自退場了，當天的《我們的看法》節目尷尬收尾。然而比起整個帝國人民暴起的憤怒情緒，節目組差點翻車的事卻沒什么人在乎了。

    所有人都被那支流傳在網絡上的“偷走人魚”的視頻激怒了。

    聽到消息的皇帝震怒，大晚上把準備睡覺的各位大臣部長喊起來，讓他們滾去皇宮會議室。

    *

    陸灼是個普通的研究員，因為曾經在某一個帝國機密項目里和團隊一起成功研制出一款提升戰艦武器反應速度的機動裝置，他擁有了足夠多的貢獻點，換取了一條人魚。

    他性格內向，不愛和人交流，平日里除了工作，便是陪在人魚身邊，和人魚說說話。

    但他的人魚無法給他想要的回應。

    他想要個屬于自己孩子。

    人魚懷孕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需要很大的幸運值，才可能碰上一次。

    陸灼很幸運，他的人魚先后三次懷孕。

    但每一次都是人魚蛋。

    每一次得知人魚出現懷孕征兆，他都會激動到手抖、什么工作都沒心思做，只想一心抱著人魚的肚皮撫摸。但每一次的最終結果，都是他在醫院里陪著人魚，看醫生把他們沾染著血跡的人魚蛋抱走。

    陸灼沒有太過傷心，他只遺憾怎么人魚生出來的不是人類嬰兒。

    現實中所有的人和帝國政府都在告訴他：人魚，注定都是癡傻愚笨、沒有辦法和人交流的。想要夠擁有一條智商稍微高一點的人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陸灼想要一個可以傾注愛意，并且可以回應他的感情的人類孩子。就像養一顆小樹苗一樣，給它澆水施肥，它便會不斷成長，開花結果。

    而給一顆漂亮的石頭澆水，不管多費心思精心伺候，石頭終究是石頭，不會回應給他只言片語。

    陸灼的人魚對他來說，就是那塊漂亮的石頭。

    但陸灼依舊感恩他能擁有這塊石頭。他對他的人魚很好，喂食、換水、買人魚保養品、每日超額完成所需親密接觸的時間，即使他并不能回應自己的情緒和話語。

    他覺得自己對人魚的情緒，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愛”了。

    鑒于他是向陽花機構中長大的孩子，并沒有過正常的家庭，由于不常和人打交道，他也并不懂旁人所說的“愛”是怎么樣的。

    但在他的觀念中，每天一起醒來，照顧對方，晚上一起睡下，直到生命的結束，這樣的“愛”便比什么情話都浪漫了。

    他有時會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他只是想要一個“愛”的種子，怎么就這么難呢？

    結束一天不與人交流的工作后，他回到家中，照例給人魚先準備了食物，喂人魚進食后，自己才喝了兩條營養劑，坐在人魚的水池邊翻看網絡新聞。

    然后就看到了網上突然爆熱的信息。

    “帝國人魚研究所給新生人魚注射的‘抗毒疫苗’實際上是損壞人魚大腦功能的毒藥？”

    “理智探討帝國為什么要給人魚注入傷腦的藥劑和催熟藥劑，這對帝國有什么好處？”

    “偷走人魚的團伙在視頻中所展現給大家的，有幾分是真實的？”

    大量相關信息涌入眼簾，陸灼一時間有點搞不清楚頭緒，不過他很快就看明白了，然后從頭開始去補那個“偷走人魚”的視頻。

    不同于其他人在懷疑視頻中的內容是否是真的，陸灼在看見那個鐵石星的人魚撫育機構的時候，臉色就唰地變白了。

    那個機構他去過，里面的建筑結構他還記得很清楚，他的人魚就是在那里領到的。

    這個視頻，起碼是那個團隊真的去鐵石星的人魚撫育機構里拍攝的，不然不可能找到布局如此一致的地方。

    這個視頻在陸灼心里的真實性，提升到了至少一半。

    他看見那一冰柜的藥劑和說明的時候，還在試圖勸自己冷靜，也許這些都是那個團隊作假弄出來的。

    等他看到那條對著人的手一陣親昵、最后帶著人手往水下伸去的‘完成品’人魚，陸灼才真的崩潰了。

    他扭頭看向自己的人魚，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淚水模糊了視線，在深色的衣擺處濺開不規則的水漬。

    他的人魚微微歪頭，好奇地看著突然流淚的飼養人。

    陸灼深吸了一口氣，試探著抬手伸向人魚。

    他的人魚眼前一亮，熟練地接過他的手，柔軟地舌吻過掌心，繞著指跟向指尖舔。

    然后拉著他的手放在身上，目光迷離地盯著他的眼，帶著陸灼的手緩慢撫摸。

    一路向下。

    人魚的動作和姿勢，都和視頻里那條人魚一模一樣。

    初見時，他對人魚伸出手指了一下，他的人魚接住了他的手，親吻他的掌心。

    他以為他是被人魚偏愛、堅定選擇的那個，即使人魚只是依靠本能對他表示親昵。

    但他沒想到，他的人魚在經歷了針劑摧毀神智、身體被迫成長后，在精神上還被人徹底雕刻成了固定的模樣。

    他沒有被他的人魚偏愛。

    他的人魚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而他是幫兇。

    那……那三顆蛋……他的孩子們……

    是不是如果不告訴帝國，自己養大的話……他現在已經有了三個神智正常的孩子了？

    他親手把自己的孩子們送去了火坑？

    第196章 原來是他當初一葉障目

    陸灼抱著人魚痛哭，但他的人魚并不能與他共情。

    第二天，他去所在星球的人魚科研院，試圖要回自己曾經上交的人魚蛋。

    他在衣服里偷偷藏了一把粒子槍，即使他不知道自己會拿這把槍做什么。

    但工作人員已經被這兩天不斷上門鬧事的社會人員弄得暴躁不堪，很不客氣地說他癡心妄想，讓治安人員把他丟出門外，帶著惡意譏諷他。

    “說不定你的人魚崽子早就在哪個大人物身底下躺平享受、懷孕生蛋了，你現在想找它們？沒準兒你找到你人魚崽子下的蛋還有點可能性！”

    “傻逼，你們這些有錢人也有今天！活該！”

    “你要哭了？哎喲快滾回家哭吧！”

    他的第一個蛋是在八年前上交的，最后一顆蛋在三年前上交。這些人說出這種話，無異是印證了催化劑的存在。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他們？陸灼不懂。

    陸灼嘴笨，他抖著唇說不出話，眼眶赤紅，胸腔里翻滾的憤怒如同濃酸一般將他的心腐蝕得血rou模糊。

    于是拔出的槍代替了他的語言表達能力。

    三個人倒在地面的血泊中，面上還帶著不可置信的錯愕。

    陸灼心很慌，還有一絲不太真實的茫然感，自己一天之內就從帝國研究院，變成殺人犯了。

    但他并不后悔。

    槍是消音的，動靜不大。趁著其他安保人員還沒趕過來，他從工作人員身后的收蛋柜里，匆忙偷了兩顆白凈的人魚蛋揣在外套里，像是捂著兩顆珍貴的絕世寶石一般，把兩顆蛋帶了回去。

    這是他和人魚的孩子。

    他要把蛋帶回家，給他的人魚孵化撫養，他們會擁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說不定兩條小人魚都能學會叫他“爸爸”，叫人魚“母父”。

    他會教給自己的孩子們知識，教他們在網絡上用自己的技術賺錢的本事，這樣即使自己老了，沒本事賺錢了，他的孩子們也可以有能力帶著母父一起存活下去。

    陸灼在飛艦上看了一眼副駕駛安置妥當的兩顆蛋，白潤干凈，摸上去還有淺淺的溫度，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一家未來擁有的安穩幸福的生活了。

    他把蛋帶回家，跪在池邊，小心翼翼捧到人魚面前。

    他的人魚看著蛋愣了一會兒，然后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小心撫摸著潔白的蛋殼，用臉頰貼著蛋殼輕蹭，帶著溫柔的眷戀，好像想起了自己曾經被人帶走的蛋。

    這是他的孩子們。

    陸灼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但他本來也不是什么專業的搶劫犯，沒有搶劫經驗。

    他沒有進行預先換裝準備，開槍偷蛋后也沒有進行任何掃尾工作。

    即便他把飛艦停在離家兩公里之外的地方，徒步抱著蛋跑回家，他還是被警方的人追進家中逮捕了。

    雙手被狠狠向后折，拷在身后，陸灼身形不穩倒在地上，臉頰貼著冷冰冰的地面。

    再一次，他看著人魚在他面前哭著伸手，發出無意義的哭喊，向人類索要被搶走的蛋，被執法人員狠狠甩開手，推向水池深處。

    幾年前，是他們的蛋。

    這一次，是兩顆本不屬于他們的蛋。

    但人魚一次都沒能如愿挽留住。

    這個不善于表達情緒的男人終于崩潰到破口大罵，他不顧疼痛，激烈地反抗著，控訴在場的所有人，“別動他！滾開！你們是在殘害帝國的下一代！我的孩子們！你們拿什么賠我的孩子們！你們騙了我們所有人！那個視頻里說的都是真的！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人是要遭報應的！”

    “這人精神不正常了?！标懽坡犚妶谭ㄈ藛T低聲交流，“居然把人魚當成孩子?！?/br>
    “哎，又是聽信那個視頻的陰謀論，跑出來鬧事的。這都第幾起了?！?/br>
    “……別說了，真相怎么樣咱們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br>
    陸灼憤怒地喊叫著，試圖用自己聲嘶力竭的喊聲，來宣泄自己這看似荒唐又可笑的半生求子心。他恨不得那報應是落在自己身上，如果他能挽回當時交上去的人魚蛋的話。

    求來求去，原來是他當初一葉障目，錯把珍珠當魚目交了出去。

    執法人員嫌他吵鬧，一手刀砍在他后頸，陸灼被迫陷入昏睡。

    被拷住的男人不甘地閉眼，最后的視線里，他的人魚在看著他無措哭泣，一如當年被醫生抱走人魚蛋時，他向他投來的目光，帶著悲傷的無助和祈求。

    內心所有的苦澀酸楚，都凝聚成一滴淚，從眼角緩緩滲出。

    只是無人注意到。

    *

    當天新聞報道。

    “帝國一武器研究員疑患有妄想癥，殺害三名人魚研究縮工作人員后偷走兩顆人魚蛋并稱其為自己的孩子。目前犯罪者已被緝拿歸案，丟失的人魚蛋重新送回人魚研究所?！?/br>
    論壇上眾說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