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給你個名字吧

    維諾看著那條尾巴沉默了一會兒，躺著的人魚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不自在地動了動魚尾，卻沒地方可以藏起那條不算美麗的禿鱗尾巴。

    “嗚……”人魚朝后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尾巴，無力地掀了掀尾部，半透明的深藍尾鰭翹在空中一尖，綴著晶瑩水珠，人魚又委屈地伸手抱人，把自己埋進青年懷里。

    好像在為自己受傷變得難看的尾巴而感到難過。

    水床被人魚弄得濕漉漉的，維諾的襯衫上也被蹭得一片水漬，濕涼地貼在他身上。

    但他并沒有推開人魚。

    黑發青年半低頭，眼簾半垂，纖長濃密的黑睫在眼瞼下打下淡淡陰影，他輕輕開口，“寶貝還沒有名字吧？”銀白色手掌輕撫人魚頭頂，“給你個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人魚的尾巴尖動了動，埋在他懷里沒吭聲。

    “叫大傻吧，好不好？”青年摸著魚腦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人魚：“……”好個屁。

    維諾看人魚徹底癱在他懷里不動彈，連哼哼都不哼了，唇角的笑意擴大，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他懷疑這人魚聽懂了，但因為不高興所以就裝傻。

    他以前在地球養的貓大爺脾氣更大些，只要一說“你又胖了、你好笨啊”，就罵罵咧咧給他一爪子扭頭走貓，獨自一貓窩在窗前生悶氣，除非他帶著罐頭去道歉才能原諒他。

    若是平時說些沒營養的話，喵喵就若無其事看他幾眼，然后裝作沒事貓舔爪玩。

    和他現在養的人魚有異曲同工之感。

    他看著窩在懷里裝耳聾的人魚連尾巴都不動了，憋不住地吭笑，胸腔不斷震顫。維諾彎腰俯在人魚耳邊的位置小聲討饒，“我錯了我錯了，我給寶貝重新起?！?/br>
    黑發青年清了清嗓子，勉強控制住惡作劇之后面上過分肆意的笑容，淡聲中融著淺淺柔和的笑意，“就叫斯塔利吧?！?/br>
    人魚動了動頭，歪過臉來看他。

    “知道什么意思么？”對方黑潤的桃花眼里滿是認真的柔軟笑意，人魚看著維諾移不開眼。

    金瞳清澈，貓眼兒似的亮晶晶，里面照著一個他，維諾的心軟成一團，不管人魚能不能聽懂，認真跟他講解道：“你是群星閃耀間最亮的那顆星星?！?/br>
    “寶貝的尾巴好漂亮，像星空一樣，以后恢復好了肯定更漂亮?！本S諾給人魚鼓氣，雙手摟著人魚的腦袋低頭親了一口。

    人魚眨了眨眼，隨后低下了頭，似乎還是什么都沒懂。

    但之后維諾給他剪指甲時，人魚全程乖乖的靠在他胸前，任他拿捏著指甲剪把身上唯一的有攻擊力的武器給一一剪掉，修磨光滑。

    維諾嘴角不自覺彎著，誰說人魚傻、智能低的？

    他們明明什么都懂的。

    人類的話語對他們來說可能只是無意義的發音，但話語中包含的感情他們是可以理解的。

    *

    等維諾把大型寵物的指甲修剪好，尾巴涂好藥，給臉上換藥外加洗頭一系列護理做完，就到了下午六七點了。

    忙活了大半天沒停手，維諾現在這幅虛弱的身體還是讓他感到有些累。

    以前砍蟲子的時候一天一夜不合眼都是家常便飯，那時他光靠著一管營養劑就能給自己再續半天，繼續爬起來砍蟲獸，現在顯然沒有那個體力了。

    等他的人魚養好傷，他就得把復健鍛煉提上日程了。

    瘦削的白膚青年閉眼平躺在水床上暗自打算著，攤開雙臂讓自己徹底放松，拖著長長魚尾的人魚就矮他一頭靠在他胸膛邊，彎起腰身，充滿占有欲地攬住青年的腰。

    過長的尾鰭順著流線型的彎曲魚尾柔順的貼在水床邊緣，尾巴上除了藥膏，還有一塊寬大的濕潤浴巾給魚尾提供水分，堪堪蓋住人魚的尾巴，只露出一小截半透明的深藍尾鰭。

    吹干的及腰銀色發絲如瀑布般從人魚結實的肩頭滑落，落在維諾胸前一部分，連掌心里也落了一縷光滑的銀絲。

    維諾虛握著絲滑的長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人魚洗發水的淡淡檸檬香氣環繞著他。

    他還沒忘記剛給人魚洗完頭發時，隨著大量的灰色粉塵順著洗發液泡沫流下，人魚那頭油膩又打縷的灰發，就那么在汩汩清水下露出了原本的顏色。

    銀色的柔軟發絲褪去油膩的臟污，幾乎要透過薄薄的水流發光。

    維諾當時為了給斯塔利洗頭，渾身衣服又濕了一遍。他靠在墻邊借力坐穩，一手抓著人魚池邊的手持式淋浴噴頭，一手拉著人魚的手腕讓他仰躺在瓷磚上，清涼的水流避開人魚臉上遮水的面罩，從鬢邊溫柔沖過。

    一人一魚弄得渾身濕漉漉的。

    但他絲毫不在意。蒙塵的明珠終究是在他手上一點點發出原本應有的光亮了。

    現在抱著懷里干干凈凈帶著香氣的乖巧大型寵物，維諾十分滿足。

    *

    維諾和人魚這邊氣氛溫馨，主寵和睦，星網上可悄悄炸鍋了。

    一個私人號突然火了。

    這個號上時不時會發一小段監控視頻，基本都是關于攢夠貢獻點的人去人魚研究所領人魚的片段。視頻中的人類一般會給面部打碼，人魚不打碼，十幾秒的視頻，給沒資格領人魚的人們解解眼饞。

    按理來說，帝國的隱私法是不允許這種社會性機構的監控外流的，但這種給人類打碼模糊個人信息的行為，就是在鉆空子，網民一邊覺得給人打碼就已經是保護個人信息了，一方面又覺得給大家看看人魚也沒什么，所以沒人去舉報這個私人號。

    反正人的臉都打碼了，人魚打不打都無所謂啊。

    誰會在意沒有自我意識的家養生育工具的隱私呢？

    所以不但沒有人抨擊這個私人號私自泄露監控片段的行為，反而有大批人關注了他，經常蹲在這個號底下看人魚。每出一條美人魚的監控片段，大家都會對視頻里的人魚評頭論足，甚至還有人感謝這個私人號給大家分享美人魚。

    夜里十一點，這個私人號又發了一條，慣例留了一句話：“悄悄給大家看，一條新的人魚又被領走了?！?/br>
    這時星網上多得是沒睡覺的夜貓子，有關注這個號的人無意間發現了這條視頻，順手點開準備睡前看一眼漂亮人魚再去睡覺。

    從上往下的視角下，一條渾身傷痕、臉部黑紅看不清長相的人魚在池邊扒著玻璃發呆。

    旁邊是幾個站著的男人，還有個坐在輪椅上的消瘦男人，披著黑色軍服一動不動。

    視頻是靜音的，很快，安靜的畫面內，人魚被裝入了一個黑色的人箱內，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被身后的一個軍裝男推著轉過身向左下角的門口走去，兩人的臉上都蓋著一層馬賽克。

    看這條視頻的人沒多想，順手轉發評論，“臥槽，本來想睡前舔口美人魚，這給我嚇一跳！晚上得做噩夢了。[汗.jpg]”

    很快，更多的深夜瓜民都來了，私人號這條視頻下的評論區開始熱鬧起來。

    “不是，現在人魚研究院都這樣了么？這種狀態的人魚都往外派送？渾身都是傷，領回家干嘛??？沒干幾次就得給人魚收尸了?！?/br>
    “謝謝，有被嚇到。今晚的我不想伴著人魚入眠了?！?/br>
    “就好奇，人魚研究院故意的么？把這種人魚給人家，那個輪椅男招誰惹誰了？”

    “別說，我聽小道消息說，有人不滿意自己領到的人魚，給人魚研究院高層塞了點好處，結果給他又換了條。說明研究院是可以被外力影響，改變他們分派人魚的決定的。[狗頭保命.jpg]”

    “我只覺得誰領到這條人魚誰倒霉。本來養人魚就夠糟心的了，天天伺候祖宗似的，一言不合就亂叫，這人還得伺候一條丑成這樣的人魚，太慘了?！?/br>
    “傷成這樣，生育能力都受影響吧？這條人魚算是廢了?！?/br>
    “說到坐輪椅的黑衣軍裝男……諸位，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這兩天的軍事娛樂報道，我有個不太好的聯想……”

    “啊，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人了……如果是他的話也太慘了……”

    “解碼了，之前對他沒好感，現在突然想同情他三秒?！?/br>
    “說真的這個打碼打得根本沒有意義，現在有幾個軍團里的人坐輪椅啊，就他一個吧？”

    “不好意思我日常肥宅，不看娛樂導報，你們說的那人是誰??？好奇得撓心撓肺?！?/br>
    “第三軍團之前出事的那位少將?！?/br>
    “你們看視頻里坐輪椅的那位，我感覺他全程都很冷漠，完全沒有別人領到人魚后開心的想去看看人魚樣子啊?！?/br>
    “我要是他，別說開心，我不哭出來已經很堅強了?！?/br>
    ……

    原本只是在這條視頻下評論區熱鬧的群眾突然吃到個大瓜，一個個感慨著一代少將成了半殘不說，還配了個丑魚。

    一些人把這條監控視頻轉發到自己的星網個人空間內，順便發表感悟：人生其實很幸福，如果感到不幸福，就看看維諾少將吧。

    娛樂營銷號聞風而動，連夜制作了精美配圖配視頻的娛樂文章，簡述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少將是怎么一朝翻車，人生落入低谷后還被人用丑陋人魚羞辱的。他還能在命運手下翻身么？敬請關注此公眾號。

    此時雙雙倒在水床上，抱在一起睡得正熟的一人一魚絲毫不知道，短短幾個小時，他倆就火出圈了。

    沃克將軍府內，燈光依舊明亮。

    尼克勒斯靠在床頭，上星網看了一眼視頻里面容模糊的丑魚，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甜蜜溫柔的笑容，湛藍眼底滿是玩味的惡意。

    破鍋配爛蓋，什么人就是配什么魚。

    好哥哥，弟弟送你火一把。

    第20章 黑色鱗片

    若說尼克勒斯對維諾有什么格外看不順眼的地方，那倒也沒有。

    這個與他接觸不多的哥哥在他小時候七八歲時就離開家了，記憶中就是一頭黑發，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著站在離他們遠遠的地方，不說也不笑，很不討喜的樣子，有一天消失后就沒回過家一次。尼克勒斯也只能從每年父親過生日時扔掉的一件包裹想起來他還有個哥哥。

    他是天之驕子，血脈純凈不說，長相也是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好相貌，且學習能力極強，在軍校里出類拔萃，崇拜他的追隨者一大片。

    維諾成為少將前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存在于記憶中的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而且還是個有點悲慘色彩的人——血脈混雜，親緣寡淡，長相隨了那條算是人魚界三等殘廢的黑尾人魚，年少單身出去混，后來讀了個比他就讀的第一軍校要差一些的第三軍校。

    總之就是哪兒哪兒都不如他。

    但維諾成了少將后他心里莫名就生出一股別扭的情緒。一個一直不如自己的人一朝翻身成了眾人仰視尊重的對象，而自己還因為晚出生幾年的緣故，在軍校里混時間，這種落差感自然是讓他很不爽。

    他總是莫名覺得，自己應該是比所有人都優秀才對的，就好像他天生就應該站在世界的頂端，被眾人仰視欽慕。

    所以維諾幾年前在職少將時，他有時會若有若無的在朋友面前表示自己有個從不回家，感情淡漠，不理家人的異母哥哥。

    至于有多少人會對著星網上維諾的照片說他陰郁不惹人喜歡，那就跟他無關了。

    反正看到維諾當少將時風評也不怎么樣，尼克勒斯心情順暢的同時，還會稍微同情一下他這便宜哥哥。

    前幾天看到維諾從醫療艙醒來，坐上輪椅后還去領了人魚，他還感覺有點可惜。等到現在看見這條人魚的真容，尼克勒斯終于感覺胸口那塊淤堵的地方松開了。

    坐著輪椅，加上這條丑人魚，呵，這才是適合他這個哥哥的生活。

    那種把人再次踩在腳下的感覺讓他覺得神清氣爽。

    解決了心里的疙瘩，尼克勒斯關上光腦，伸手關了床頭的壁燈，安穩地躺下入睡。

    *

    隔天維諾揉著眼醒來，艱難地把自己一條胳膊從人魚懷里抽出來。

    他一晚上做夢都覺得自己被章魚纏住了，纏得他動彈不得，現在醒過來一看，胸口抵著個發絲散亂銀燦燦的腦袋，腰上被一條胳膊緊緊摟住，人魚的尾巴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把他的腿壓在了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