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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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生過重的人,會淪為惡鬼,在那里的最底層服役,無間地獄,不得解脫?!?/br> 小娘子柔嫩白皙的素手握住他滿是腥血的大掌,輕輕放在自己的心口處。 “你看,你讓我這一縷魂魄生了血rou,有了心跳,不再是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br> “而我,也不能讓你為我變成惡鬼?!?/br> “十一,我實在,沒有辦法了?!?/br> 死一般的寂靜里,一聲輕嘆傳來。 他的妻子明明心地善良,雖為鬼魂,闖牙帳,救舊部,定云州,從未傷害過一人,還有那么多大好男兒愿意救她追隨她。 為何,她就不能有機會重新為人? 顧昔潮一直想不透,堪不破。 “我一生征戰,未嘗有過敗績,可除卻一身戰力,別無長處。我實在不知,究竟如何才能留住自己的妻子?!?/br> 明明滿腔憤怒,他的面容依舊沉毅,字字句句透出的,盡是無力和絕望。 這是堅不可摧的大將軍頭一回在眾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神態。 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想救自己妻子的普通男人。 在場聞者,皆是默默垂淚。 “我什么都不能做,怎么救你?”顧昔潮胸前劇烈地起伏,低吼漸漸成了呢喃,“到底,怎么樣才能救你……” 這一生,都在與她錯過。她的生命里,無所不能的大將軍總是覺得無能為力。 “你已經救了我了?!?/br> 生前死后,他救了她無數回,終于讓她迷途知返,回到故鄉。 沈今鸞的眼淚止不住地滾落面頰,一一望向圍在身邊的舊部,舊友,笑道: “我沈十一娘今生,有朋友,有愛人,已經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最后,她憐惜的雙眼映著一直立在她身旁的男人,莞爾一笑。像少時那般扯動他帶血的袍角,央求道: “顧九啊,沈十一這一生殫精竭慮,最后只想和你做一對平民夫妻,過一回普普通通的日子,好不好?” 在眾人沉重的凝視中,動輒殺伐的大將軍終是輕輕放下了刀。 他仰頭望天,眼中似有一點清光一閃而過。 任由溫柔的小娘子就這樣牽著他的手,一道走出了尸骸遍地的韜光寺。 賀毅想要上前,被秦昭拉住。他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難道,就真的不救她了嗎?”龐涉不甘又不解。 “顧大將軍又豈是輕言放棄之人?!毖帔Q行捋著長須,微微的嘆氣聲回蕩在空寂的佛殿里。 佛龕上,諸天菩薩無言注視,悲憫又無情。 …… 接下來的一日,顧昔潮閉門不見客,一直留在家中陪著妻子。 將軍卸甲,親手在兩棵多年桃樹之間,給她扎了一個秋千。 秋千的木板特地選了結實的橡木,闊大的一塊,三人同乘都綽綽有余。 傍晚做好了秋千,二人并肩在上面晃晃悠悠,聽著木板嘎吱嘎吱作響。 像是真做回了一對尋常的新婚小夫妻。 顧昔潮手臂攬她在懷,幽深的目光鎖住她: “娘子又瘦了?!?/br> 小娘子下顎一揚,青絲飛舞,道: “你不懂,本朝女子,以瘦為美。我多食卻不發福,是我之幸也?!?/br> “顧郎,難道不想做一回楚靈王?”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明明是rou身魂魄衰敗的緣故,如此心酸之語,卻被她說得如此輕松俏皮。 “不想?!鳖櫸舫崩渎暤?。 懷中的小娘子似是不滿,腰肢搖曳,追問道: “那顧郎想做哪一位楚王?” 除卻好細腰的楚靈王,還有一位楚襄王。 少時讀辭賦,襄王神女巫山,朝暮云雨。 今朝神女在懷,他卻不敢想。 見他抿唇不肯答,她忽湊過來,仰倒在他懷里,低笑道: “今日興盡,不如拿酒來?!?/br> “陳年的桃山釀上回喜宴喝完了,我和徐老學著釀了一回,還差一口氣,過陣子飲才好?!?/br> “必得是今日?!彼龍猿?。 從來都拗不過她,片刻后,數壇酒送了進來,擺滿了院中。 來日方長,他一下子釀那么多壇桃山釀做什么。沈今鸞接過酒壇,看了一看,又推了回去: “不喝了,我一個人喝,多沒意思?!?/br> 她斜睨他一眼,挑眉道: “云州已定,顧郎又沒了軍務,還戒酒么?” 一雙明眸忽閃忽閃,像是一把鉤子勾在他心頭,有幾分癢意。 見小娘子鬧起了脾氣,男人揚唇一笑,打開了一壇酒,道: “今夜,我與娘子同醉?!?/br> 夫妻各懷心思,一個想她醉,一個想他醉,自己也想醉。都要醉得不成樣子才好。 月影西斜,院中的酒一壇一壇地空了。 沈今鸞飲了不少酒,身上沁出了微微的薄汗,不自覺衣裳敞開,雪巒起伏。月色灑在玉肩上,滿目的白,映入他沉黑的眼底,掀起暗流洶涌。 北疆初夏的夜里,還有幾分涼意,他僵了片刻,為她攏起了衣襟,輕輕蓋好。 長指偶爾拂過,蜷收起來,不敢多碰,一觸即離。 春山桃幾乎謝盡了,還有桃花香在縈繞。 他知道,是她身上散出的香息。 “顧郎,你心跳得好快?!币恢凰厥衷谛目诶@著圈,摸索著往下。 他箍住那一只皓腕,低低地道: “別亂動?!?/br> 她不動了,似是委屈,眼里一片水汪汪,濕漉漉的,像是浸入一片春池里,繾綣動人,蕩開他心底深埋的澀意。 “要是今夜永不過去就好了?!彼龂@道。 是啊,他也想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 她的身體可以一直這般鮮活,不會因魂魄之故徹底消亡。 但,城外還有軍隊在等他號令,他還要排兵布陣,明明還有很多事要謀劃。 這一刻,卻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只有眼前渴求了一世的小娘子。 “顧九,我不想入宮?!鳖櫸舫甭犓鋈粐肃榈?,像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沈家十一娘不明不白背負他人命運,在那座吃人的宮墻內磋磨了一世。 曾經那么鮮活的小娘子,成了尸骨都不知埋在何處的孤魂野鬼。 顧昔潮將這個小醉鬼抱了起來,聲音輕柔: “不必入宮。沈十一已經嫁給顧九了?!?/br> 聽到這一句,懷里的她微微泛紅的眉眼彎起來,自顧自地道: “那顧九不要去京都,跟沈十一留在云州,好不好?” 顧昔潮心下一沉,寒眸掃過院外立著的一眾護衛。 眾人皆搖頭,表示自己從未露出破綻。 她細弱的聲音又傳來: “云州可好了,春天有漫山遍野的春山桃,夏天的西瓜最是香甜,秋天滿山黃葉踏馬,冬天我們一家子圍爐煮酒……” “你武藝那么好,兵法也好,阿爹,大哥,二哥一定都很喜歡你。算一算,不需三年,你定能立下軍功,之后也會成大將軍呢?!?/br> 既像是說著舊事,又像是在描繪本該屬于她的完滿一生。 說著說著,她唇角翹起,嗤嗤笑了起來。 像是只是喝醉了,絮絮叨叨: “所以,你別回京都,我不忍心。顧九,你聽話,千萬別去啊……” 她意識不清,死死捉著他的衣襟,從他身上奮力坐起來,一聲聲懇求,一道道清淚落下。 只當她是醉了,他并違心地沒有應下。 胸前被她的淚水浸濕,他只是伸手輕撫她被淚水打濕的發絲,撥去耳后。 十年前,他沒有動手,把她的尸身留在了困住她的深宮里,懊悔終生。 十年后,他答應了她不動兵戈,不傷百姓,以天下生民為念,但他仍有最后一謀,救他摯愛的妻子。 顧昔潮一口一口接著飲酒。 苦酒燒喉,卻不能壓下心頭不斷涌起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