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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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將領抬頭,寒眸凜冽地望著他。尸山血海里淌過的人,滿目兇神惡煞。 趙羨雙手懷揣袖中,連忙賠笑道: “還要等一個人?!?/br> 你們若是不等,怕是以她雷霆之怒,非將這靈堂掀翻不可。 將軍這二十年無妻無子,只有他們這一群戰友兄弟。如今,只有他們為他送葬。 “還要等什么人?” 陰風徐來,供桌上燃燒的兩根香燭,火焰忽然上下跳動不止。 “顧昔潮的夫人?!?/br> 一道清冽的聲音幽幽響起。 眾人四顧,只聞人聲,不見人影。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在院中劃過,黑暗中的靈堂在一瞬里驟然亮如白晝。 只見,一道煞白的身影立在紙皮燈籠下,衣袂翩然。 那白衣女子,身姿窈窕,形貌昳麗,行止從容,在一片晦色中如玉如月,奪人睛目,不可逼視。 燭火縹緲,她倏然來去,燈下不見影子。 任是隨顧昔潮征戰數十年飽經生死,這些將士們都嚇得不輕,瞪大了雙眼,毛骨悚然。 “貴人可算來了。我差點要撐不住了?!壁w羨擦了擦額上冷汗,“道場我已布置好,就在此靈堂中,只是此地這么多人,不方便……” 畢竟是玄學道法,這些凡人自是不便看到。 沈今鸞點點頭道: “道人所言甚是,我將他們引開之后,有勞道人還魂?!?/br> 燭火里,秦昭等北疆軍將士看到了她,微微一怔,面露喜色地喚道: “十一娘!” 沈今鸞朝著圍攏過來的舊部點頭示意,朝靈堂內走去。 那女子身姿凜然,目下無塵,面對一眾血腥氣的大將面前,絲毫不怯,氣勢更勝一籌。 行止之間,令人不寒而栗,忍不住想要跪拜下去。 一名親兵瞪大了雙眼,忽然指著沈今鸞大聲道: “我見過她。將軍死時,她就在那里!” 荒山野嶺,哪來飄忽不定的女子,定是沈家的北疆軍就在他們遇襲中埋伏的附近,不是見死不救,就是刻意為之。 隴山衛一眾將士看見北疆軍都唯她馬首是瞻,面上浮起忌憚之色,如此一聽,愈發懷疑。 “定是北疆軍勾連羌人,背叛我們將軍!”忽然有人出聲道。 駱雄等親兵面面相覷。當時他們是離將軍最近之人,親眼所見,他死前與她相擁在一處,那種柔情,絕對不是看仇人的神情。 可將軍已死,他們幾人此時此刻又怎么能說得清。說了,又有何人會信? 駱雄喝退了喧嘩的隴山衛軍士,面朝著沈今鸞和北疆軍,道: “沒有證據,我們不會對北疆軍妄加揣測?!?/br> “今日,將軍要下葬,我們賓主盡禮,你們若是有心,不妨在旁再送一程?!?/br> 沈今鸞揚唇一笑,指著顧昔潮的棺槨,朗聲道: “不能下葬?!?/br> 駱雄皺眉道: “沈姑娘,誤了將軍下葬的吉時,你可擔當得起嗎?” 沈今鸞懷袖一揮,白衣在陰風里拂動,故作嘆息道: “他為羌人背叛,真相不明,就算你們將他下葬,他又怎能安息?” 駱雄與一眾親兵對視一眼,道: “沈娘子的意思是說,你已找到了背叛的羌人?” 眾人面有異色,不信這么一個姑娘家能捉到他們費勁力氣都找不到的羌人叛徒。 滿座一片嘩然。 沈今鸞目光凜凜,先一一掃過挑事的那幾名隴山衛將士,又瞥了一眼駱雄等誓死追隨顧將軍的親兵。 她胸有成竹,倨傲地俯視眾人,道: “信我的話,你們就跟來,搞清楚真相,再為他報仇?!?/br> “不信的話,你就等著顧昔潮死不瞑目罷?!?/br> 語罷,她覆手在背,帶著北疆軍舊部,浩浩蕩蕩,走出了靈堂,從不回頭看身后凝滯的軍士們。 駱雄對身旁幾人悄聲道: “她雖是沈家人,但將軍從前那么信她……我,相信將軍?!?/br> 他先帶人追了上去,其余隴山衛也吵嚷道: “我們走,看看她葫蘆里賣什么藥?!?/br> “我們人多勢眾,還怕這一群北疆軍不成?” 所有人走后,靈堂空空蕩蕩,白幡輕輕飄搖。 敬山道人趙羨望著遠去的大部隊,擦一把汗,費力將棺槨打開,開始做法。 香燭靜靜燃燒,一道身影倏忽躍入棺槨之中,不見蹤跡。 棺槨內,僵直的手指微微一動。 …… 沈今鸞將人帶至云州城外的密林。 數道黑沉沉的身影吊在樹上。走近一看,樹上都掛滿了五花大綁的羌人。 隴山衛將這群羌人全部扣押起來。駱雄吐出一口血沫,濺在為首那個虬髯大漢面上: “你們這群畜生。將軍當初救下你們老弱婦幼在朔州安置,給你們一族有飯吃,有衣穿。你們不報答,反而恩將仇報,不僅將我們引入歧途,還害死了我們將軍!” “殺光他們!讓他們背叛大將軍!” “今日,就讓他們為將軍殉葬?!?/br> 兵將最恨背刺,怒吼聲中,他們惡狠狠地舉刀逼近這一隊背叛的羌人。 “慢著?!?/br> 一道沉靜的女聲幽幽傳來。 秦昭為她手持燭火,沈今鸞在火光下負手而立,對著義憤填膺的隴山衛,道: “若此時殺了他們,豈不是死無對證?” 駱雄細想覺得言之有理,將腳底下一個扣住的羌人踹翻在地,拿刀尖逼問道: “為何要背叛將軍,和北狄軍一道設下埋伏,要害我們?是不是受人指使?” “沒有人指使!” “你們將軍言而無信,背信棄義,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br> 為首的虬髯大漢抬起眼,一直死死盯著隴山衛,眼里溢滿怨毒的火。 正是邑都。 被按在地上的莽機忽然掙脫,大吼一聲,又被軍士摁在地上: “顧九騙我們說要桑多入京作為人質,要我們忠誠,其實背地里殺害了桑多!” “你和北狄人一樣,是要奴役我們。我們就算死,也要殺了你,為阿密當和小桑多報仇!”他一起聲,其他羌人武士也悲憤難耐,嘶吼不已。 “你們的桑多沒有死?!鄙蚪覃[望著被縛的羌人,目光悲憫之中更具鋒銳之氣。 “不可能!你休要再騙我們?!泵C冷笑一聲,道,“那日我趕到朔州驛站,看到了桑多的尸體。我親眼所見,就是顧九的隴山衛殺了他,不會有錯!” “你看到那個尸體是否穿著桑多的服飾,戴著桑多的儺神面具?”沈今鸞平靜地道,“那是我安排的替死之人。死的人不是桑多,我設下計謀,是要引出殺害他的人?!?/br> 要殺小羌王桑多的人,就是今此云州之戰要害顧昔潮的人。 也就是十五年前引得沈氏北疆軍全軍覆沒的人。 邑都面色陰郁得像是要滴血,握緊了拳頭,咬牙問道: “莽機,你可是真的看見死的人是桑多?” 莽機一愣,回想了片刻,低聲道: “桑多一直戴著面具,當時四面都是敵人,我沒靠近摘下面具,只看到一具尸體,就來報信了……” 邑都勁臂猛地一拍地面,發出嗚咽之聲。羌人們面面相覷,意識到事情有疑。 沈今鸞幽幽道: “不如稍安勿躁,等候片刻。等我的人將你們桑多送來,一驗便知?!?/br> 一個時辰過去,一眾羌人左等右等,密林不見人,惡狠狠地盯著她。 莽機忍不住出聲道: “你說,你的人會帶來桑多,他究竟在哪兒!你不會是誆我們的吧!” 沈今鸞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了,趙羨那邊應該完事了。 懷袖一揮,連綿不絕的陰風吹亂了枯枝。她的身后,陰風霧氣之中漸漸浮現出一座四方的紙皮喜轎。 抬轎的小鬼嬉笑一聲,落了轎,便四散消逝了。 此情此景,人高馬大的羌人壯士們瞪大了眼,心頭狂跳,驚慌得不能自己。 世人可笑,死都不怕,就怕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