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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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笑了起來。 眉眼舒展,神采飛揚,一如少時,黑眸里閃耀著她多年未見的光芒。 那光芒刺痛了她。 她知道,他那時想說的話,十五年沒法告訴她。 沈今鸞發覺,忘川里顧昔潮這一縷殘魂,被困在十五年前的那個時候了。 此時此刻,他靜靜地望著河水沖刷砂礫,眼神飄忽不定,略帶憂郁的樣子一點不像一向沉毅如山的他。 她垂落袖口的手忽然被他的殘魂攥住。 力道之大,使得殘魂與她的魂魄交融在一起,十指在虛無之中緊緊相扣。 霸道,兇烈,緊繃的鎧甲微微顫動。 “不要走,不要進宮?!?/br> 少年忽然抬眸望向她,額上青筋暴鼓,深邃而空蕩的眼窩里迸射的目光,如山海一般磅礴: “我帶你回北疆。我有一處宅院,種滿了你喜歡的春山桃?!?/br> “沈十一,和顧九,回北疆去,再也不回來?!?/br> 沈今鸞好像飄浮在云霧里,說不清是喜悅還是酸澀的情感,無盡地涌上來,將她空空蕩蕩的魂魄吞沒了。 她纖細的手指摩挲他大掌的薄繭。 “她可以不必進宮了,她的父親不想她入宮?!?/br> 她在忘川遇見了父親,知曉她原來可以不必這般辛苦。沈氏的重擔不必落在她一個孤女身上。 宮里的那些波詭云譎,生殺血腥,她不必陷落其中,落得孤魂一縷的下場。 “她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br> “和你在一起?!?/br> 沈今鸞回握住他的手,就像牽起那個十五前為她苦悶的少年。 “她一直喜歡的人,就是你?!?/br> “你跟我走,就能見到她?!?/br> 顧昔潮任由她牽著往前走了幾步,卻停下來,扣著她的手卻也松開來,無意識地道: “大哥是代我而死,我對不起他……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辱沒他的名聲,不能背棄顧家……” 哪怕死后化為殘魂,他心念之人,唯有她與大哥。 沈今鸞已是泣不成聲,輕撫他的面龐,低聲道: “你為顧家做得夠多了。你為了你大哥的聲名,為了她的清白,奪回云州途中戰死沙場,讓天子下詔平反?!?/br> 顧昔潮緊繃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像是松了一口氣。 她飄過去,側臉靠在他胸前,娓娓道來: “你為大魏奪回了云州。你娶了她作妻子了,你和她在云州有了一個家。她就在那里……”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歸來?!?/br> “你,等我歸來?”殘魂空蕩的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喜悅。 他想要輕撫懷中女子顫抖的脊背,卻又收回了手,只是靜靜立在水面上。 “我們約好,要回你的故鄉錢塘,再聽一回潮聲……”她倚在他的鎧甲上,淚水漣漣。 “潮聲……再聽一回,昔日潮聲……”殘魂默念這幾個字眼,恍惚的神情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我既答應了她,不能食言?!?/br> “可你再不走,就再也見不到她了?!鄙蚪覃[眼中如大霧漫開,挽起他的臂膀,朝他狡黠地一笑,笑中帶淚。 “再也,見不到了?……”殘魂的面上涌起一絲難過。 河底的光在黯淡和光明之間流轉,顧昔潮殘魂將信將疑,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往忘川的河岸走去。 破碎游離的殘魂終于重新凝結。人高馬大的顧將軍任由瘦小的她牽著,亦步亦趨地走在漫無邊際的忘川之上,遍地漣漪蕩蕩。 周貴還流連不舍地遙望忘川,再也見不到阿娘的身影,已被一只勁臂撈起,掛在了肩頭。 數百鬼差恭敬立在黃泉路上,目送兩大一小離開了鬼界。 那白面判官心中痛惜,遙遙朝她呼喊: “貴人十二個時辰之內可要回來地府,不然陰壽已盡,你在人世會魂飛魄散的??!” …… 云州。 隴山衛踏著泥濘,從刺荊嶺歸來,將顧昔潮的尸體送入云州。 他們身后的數十丈外,默默跟隨著代寰二州的將士和北疆軍殘部。 過了城門,一路走來,原本空空蕩蕩的長街熙熙攘攘。 被北狄人奴役十五年的漢人百姓從暗處的角角落落里走出來。長街兩側站滿了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也有方經歷血戰的士兵。 所有人靜立無聲,滿臉哀慟,目送這一支送葬的隊伍,眼中包含熱淚。 年邁的老者老淚縱橫,涕泗滿衣裳,高呼道: “還以為,有生之年不能回歸故土了……” “故國沒有忘記我們??!北疆軍,沒有放棄我們??!” “顧將軍帶兵收復了云州,是救苦救難的大恩人……” 云州平民劫后余生,朝著顧昔潮的棺槨叩拜,一個個拜倒下去,如轟轟烈烈的浪頭滾過人間。 “顧將軍,千古!”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哀慟的悲聲回蕩在城內上空,久久不絕。 顧昔潮的親兵將靈柩送至院中。 暮色陰霾,將雨未雨。一雙“奠”字的白紙燈籠高高掛起,一簇一簇微弱的燭火照亮滿院的白幡。 一陣陰風吹來,白紙燈籠在風里打著旋兒,火茫忽明忽滅。 靈堂里,壓抑的嗚咽聲時起時伏。 駱雄在最前頭,披麻戴孝,往火盆里扔著紙錢,指間的焦痕劃過虬須。 顧昔潮二十年多年來結識的十余名將領都在,皆是一身麻衣,跪在一方漆黑的靈柩前。 秦昭帶著北疆軍殘部從外頭進來,步入靈堂,想要上前敬香。 一把未出鞘的刀將人攔在門外。 一名面生的隴山衛將士站在階前,居高臨下俯視前來的北疆軍,冷冷地道: “沈氏北疆軍和我們顧家隴山衛素有仇怨,過去多有爭執,將軍靈前,不必前來?!?/br> 秦昭橫眉看他一眼,冷聲道: “你們什么意思?” 那人環視一周靈堂內的隴山衛,皆是面有痛色,又道: “昔年沈顧兩家你死我活,今日北疆軍和叛變的羌人過從甚密,莫不是你們對將軍心懷恨意……” “將軍于我們有再造之恩,不清不楚的人,恕不接待!” 一時間,竊竊私語,有人低聲附和。 數名北疆軍變了臉色,大怒道: “你信口胡說!云州之戰,茲事體大,我等怎會行如此背刺之事?” 他們的主將,當年就是被背刺的羌人害得全軍覆沒,使得他們淪落敵營那么多年。羌人背叛,是他們的死xue,反被安在自己身上,無疑是掀起一陣暴怒。 那人卻接著道: “將軍今日一舉奪下當年本是北疆軍駐守的云州,你們能咽下這口氣,眼看云州守將易主,落入我們顧家手中?你們難道不是想獨占云州之功?” “你血口噴人!” 此一煽動,眾人怒目而視,紛紛把手按在腰間的刀上。 “顧將軍靈前,我不欲動干戈?!鼻卣褜⑷硕及戳嘶厝?,退回了院中。 他望了一眼那一座棺槨,面有嘲色,淡淡地道: “要不是十一娘讓我護好顧家那小子,云州之戰他也有功勞,我不會進去上香。沈氏顧氏之爭,難以調和,我們先靜觀其變?!?/br> 靈堂內,駱雄等親兵聽到外頭喧嘩,也將幾名隴山衛呵斥回來: “將軍尸骨未寒,你們倒是要起內訌?” 方才幾名隴山衛緊緊抿唇,心頭憤恨難熄,道: “刺荊嶺叛逃的羌人還沒抓到,從前北疆軍中就和羌人有舊,難保不是他們與羌人勾連,要與我們奪云州的權!” 駱雄紅著眼,低斥道: “將軍麾下怎么會有你們這種蠢貨?都給我們回去領二十大板!” 靈堂重新陷入了一片靜謐之中,唯有風拂動白幡,燭火晃動。 敬山道人趙羨圍著棺槨打轉,在朱雀和玄武位分別貼上青紫色的繒符,一面揮舞桃木劍作法,念念有詞,一面東張西望,像是在等人來到。 滿地花瓣堆積成花冢,駱雄燒完最后一沓紙錢,低吼一聲,最后朝棺槨大拜道: “我等,為將軍扶靈!” “送,將軍!……” 眾將士隨之大拜,三叩首后,向棺槨過去,施力抬起。 “慢著,慢著?!壁w羨心中忐忑,小聲地道了一聲,“你們先別急著下葬?!?/br> “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