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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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孤注一擲,試圖喚起他的舊情。 顧昔潮沉默了足有一刻,最終再沒說生殺之事,只道了一句: “我答應過你,沈氏冤案,我會給你,給北疆軍,給天下一人一個交代?!?/br> “在此之前,你只需養好魂魄,等昭雪之后,能投胎轉世?!?/br> 他一字一句,強硬地對她許諾。沈今鸞凝視著他的側臉,極深的眉骨下,雙眸明滅如隕星。 唯一的證人或許即將要被他抹殺,他如何能為她父兄沉冤得雪? 她絕了念了。 沈今鸞被他拘在懷中,側頸漸漸靠了過去,倚在他冰涼的肩甲處,緩緩搖了搖頭。 “顧昔潮,我恨你?!?/br> 本該被刺痛的,但顧昔潮的面上波瀾不興,一絲喜怒也沒有,反倒微微揚起唇角。 恨吧,恨了才不會惋惜。 恨,也比愛更長久。 …… 顧昔潮身后跟隨的大魏軍已包圍過來,將地上的賀三郎扶起制住,駱雄等四人已將轎子抬著往回走。 四面傳來幾聲積雪壓垮樹枝的聲音,驚飛了一群夜鳥。 沈今鸞閉闔了雙眼,聽得清楚,想起刺荊嶺危機四伏,而布防圖還在秦昭的腦子里。 也不知道趙羨的還魂之術成功沒有。她此行也不算全無所獲。 她睜開眼,直直看著顧昔潮。 不過幾息,男人有所感,知道她有話要說,便又低下了頭,鬢邊的一綹白發在她唇瓣上垂落,撓得酥麻。 “這一次,我還帶回了半張布防圖,送到朔州去了……”她吃力地開口道。 顧昔潮腳步一頓。 沈氏十一娘在這人世間只剩下這一縷孤魂了。 他能留住的只有這一縷孤魂,不讓她灰飛煙滅。 可她偏要以他最珍惜的魂魄去為他去找來最無用的布防圖。 云州可以再奪,魂魄只有一縷。她為什么總不明白。 他覺得可笑,卻實在笑不出來,只心頭抽搐了一下。 再望了一眼懷中氣若游絲的魂魄,又抽搐一下,疼得像是在痙攣。 可顧昔潮卻只是冷冷地道: “若大魏的軍隊要依靠你這一縷魂魄才能奪回云州,是兵家之恥,大魏也早該亡了?!?/br> “你以身涉險,根本毫無意義?!?/br> 她像是累極了,閉闔著雙眼,燭火里的長睫如鴉羽覆下,絮絮叨叨: “刺荊嶺太危險,你回朔州去,拿到布防圖,再從長計議罷?!?/br> “我,暫時走不了?!鳖櫸舫逼届o地道。 找到她的時候,他就已發覺四面有敵軍逼近,聽人數至少有上千騎兵,已將他們包圍。 必將是一場惡戰。 他便由著自己的心,放肆了一回。 顧昔潮低下頭,他的唇拂過她的鬢發,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先走。等我回來?!?/br> 他已做出了決斷。 顧昔潮抱著昏過去的她,徑自走到了賀三郎面前,將手里的犀角蠟燭交給了他,再命人牽給他一匹最快的馬。 “我的人會護送你出陣。你速回朔州,帶她去找敬山道人趙羨?!?/br> 巨大的轉變,令賀三郎著實摸不著頭腦,接過了燭火,上了馬,仍是無所適從。 夜空沉沉,黑暗的遠處起了成片的火光,密密麻麻,在林間鬼魅一般地游動,籠罩將散的濃霧。 夜里看人頭只需數火把。 眾人驚覺,刺荊嶺怎么突然來了那么多的敵人? 顧昔潮看著賀毅,依舊冷酷而平靜地道: “她這個樣子,一刻都耽擱不得?!?/br> “走!” 他用刀鞘猛拍了一下馬股,駿馬嘶鳴一聲,向前奔去。 弓衛即刻放箭掩護,漫天箭雨,重重甲兵為這一孤騎殺出一條生路。 顧昔潮遠望人影消失在南面的密林之中,回過身去,看到了黑鴉一般的北狄大軍,從四面八方涌來,馬蹄聲如雷,震天動地。 他的目光從身邊之人一個個掃過去,只看到一種神情,那便是恐懼。 那是死亡的氣息。 恐懼,像是映在眸中的火光,隨著北狄軍由遠及近,在瞳仁中一點一點放大。 羌人率先沖到陣前。邑都握緊了刀,冷汗將刀柄都浸透了。他低罵一聲: “今日要是死了,我只可惜阿密當交給我的幼子桑多還未長成。我,有負他所托?!?/br> “哈娜說,等我回來,就給我生個兒子。我可不能死在這里……”莽機咬牙道。 顧昔潮回望他們,道: “戰至最后,為求生機,如果你要重新投入北狄可汗帳下,我絕不會怪罪。是我欠阿密當一條命?!?/br> 邑都等羌人愣在原地。 這是在為他們料理后事,安排退路了嗎。 莽機紅了眼,領著羌人振臂疾呼: “老子從不投敵!老子今天跟他們拼了?!?/br> 邑都狠狠瞪了他一眼,怒聲道: “顧九,你可別死了。阿密當的仇,我還沒找你報!你這條命,得給我好好留著!” “你放屁,有將軍在,自然是無往不勝!”駱雄重重拍了拍胸脯。 說起性命,顧昔潮倒想起,為此戰趨吉避兇,趙羨特地強拉著他擺過卦。 一連起了三卦,皆為“坎”卦,趙羨面色一次比一次凝重,搖頭嘆息。 他少時為儒生,亦熟讀《易》,頗通爻辭,自知坎卦有三,卦卦不得生。 最后,趙羨反復推演之后,卻笑道,三坎相加,乃死局逢生之命。除非他自尋死路,可再入生門。 顧昔潮失笑。 他這條命,若非親手交出,確實無人可拿走。 火把搖晃閃爍的光里,顧昔潮望著身旁的邑都,目色沉靜,道: “邑都,還有一事?!?/br> 邑都回首。 男人的聲音猶為低沉,唯有他能聽到。 只見顧昔潮北望云州,淡淡地道: “若我戰死,將我的尸身,送回云州?!?/br> 邑都微微一怔。 即便顧昔潮并未道明云州何處,他也知其所指乃是那一處私宅。 這十余年來,他曾無數回代他入內,供奉香火。 死生之前,他心念之地,唯有那個家。 轟鳴般的馬蹄聲紛至沓來,林中一重重的樹枝在夜風中顫動,新長的嫩葉被驟然潑上了幾滴溫熱的血。 大魏軍列陣,殺盡了一隊又一隊圍上來的北狄兵。 敵人在源源不斷地包圍過來,像是堆砌成了的城墻,不停推進,圍困里面的人馬。 刀尖先是刺中了馬匹,再指向其中搏殺浴血的軍士。 人影幢幢之中,先是傳來一聲輕笑。 漫天流竄的箭矢的刮擦聲,血rou的撞擊聲里,帶來女子的低吼: “你們快把厄郎給我交出來!” 眾人這才明白為何刺荊嶺今夜突然涌入大批北狄精銳,是北狄公主鐵勒鳶親自派兵來追回落入他們手中的駙馬。 戰甲紅袍的女子從親兵的簇擁中信馬走出來,睥睨垂死掙扎的大魏人: “阿弟,你帶走他又如何,他不會跟你走的。他的心,在我這里……” 她直直盯著顧昔潮,勾唇笑道: “你再不交出來,我可不會再顧念你是他阿弟,定要你們全部死在刺荊嶺!” 她話音剛落,手臂一揚,又一波箭矢從天而降。 駱雄等人忙于招架,卻見顧昔潮獨自朝鐵勒鳶的大軍走去。 男人孤身一人,肩甲浸赤,步履沉定,如尸山血海里廝殺過的惡鬼,每上前一步,竟讓舉刀在前的北狄兵生生后退了幾步。 “阿弟,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把厄郎交出來,我便退兵,放過你和你這些人?!?/br> 語罷,她呼哨一聲,正在進攻的北狄兵退了回去,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圍陷的大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