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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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只有顧昔潮聽得到她聲音。 “自己人?”男人瞥她一眼,覺得可笑,冷冷道,“你可知,他們當初為了茍活,都曾做過些什么嗎?” 死寂之中,他寒涼的目光掃過二人,自問自答道: “當年城破,云州僥幸沒死的軍士想要活下來,就必須要向北狄人交投名狀。所謂的投名狀,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親手殺了自己的同袍,加入北狄軍?!?/br> 十五年前的痛事被陡然提及,巨大的傷疤從未愈合又被撕裂,二人下意識地看向身后的蕓娘,她正趔趄后退,面色驚恐。 秦昭有一瞬的失神,神色凄然: “蕓娘莫怕。我,本來也想刀一抹脖子就死了。我們秦家從來沒有投降的兒郎??墒俏铱粗_下戰死的阿爹,城樓上將軍們的尸首,還有、還有被北狄人帶走的你……我,不甘心吶!” 他是該死,但他放不下。 賀毅喃喃道: “阿姐,我還記得,死在我手上的那個兵,本是北疆軍的廚子。平日里,他見我在軍中年紀小,盛飯時總是笑呵呵地多給我一勺。我至今記得他倒地時看著我,啐了我一口,閉了眼……” “可我看著十一的阿爹大哥還掛在那城樓上,那一刻,我只想著如果十一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雖然她去了京都早已忘了我,但我就是為了她,我也要活下去!” 他們又何嘗不知投敵的下場,在這天地之間,不僅失去了來處,也再沒了歸處。 茍活,從來都比死要難得多。 沈今鸞嘆了一口氣。 她只想著,若她能再活一回,也會拼死求生,只為了活下去。所以,她從前雖痛恨投敵之行,今日卻也感同身受。 只要,活著就好。 秦昭猛然抬首道: “就算我們是北疆軍的叛徒,我們到死也要維護將軍的遺骨!我們已經被人騙過一次,絕不會再上當了!” 賀毅冷哼道: “別跟他廢話,動手便是!他根本不是當年北疆軍的人,還敢稱故人?北疆軍沈家沒你這樣的故人!” 面對咄咄逼問,顧昔潮竟笑了一聲,滿目嘲諷。 “按大魏軍法,叛國投敵是全族連坐,死罪一條?!?/br> 他長指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刀柄,淡淡地道: “你二人既是自己要求死,我便為大魏軍清理門戶?!?/br> “顧昔潮!”沈今鸞氣得亂飄。 她自然知曉他這個人有多痛恨叛徒。在北疆花了十年,一心追殺叛逃的顧四叔等至親,毫不手軟,甚至差點搭上性命。 她想盡了理由,好說歹說地勸道: “你這,萬一動靜太大,把北狄兵引來怎么辦?不如我們從長計議……” “不會。不過一刀斃命?!彼氐?,像是調笑又不像說笑。 她的聲音又軟下幾分,虛空的手微微扯動男人的袖邊,商量的口氣: “顧昔潮,你把那蠟燭點起來。我親自出來教訓他們。好不好?” 男人充耳不聞,按在腰間的指腹一扣一挑,佩刀一下出鞘三分。 沈今鸞終于氣急敗壞,情急之下,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顧九!你讓我出來!” 聞她此言,即便尖刀迫在眉睫,顧昔潮卻緩緩回首,面容凝滯,濃眉皺起。 短暫的訝異之后,他削薄的唇微微一揚: “你喚我什么?” 顧九,沈十一,是當年決裂前,二人私下互道的小名。 他是顧昔潮,是顧家九郎,或是顧將軍,只有她,喚他“顧九”。 時隔十五年,她又一次喚他小名。 第45章 尸骨 一聲顧九, 恍若隔世。 顧昔潮一愣,終是放了下刀。 “你、你做什么?”在對面二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擦亮了火折子, 點起了犀角蠟燭。 燭火惶惶,霧氣氤氳。 烏黑鬢發緩緩揚落,月白長裙在焰光中飄動。帳布白璧,映出昔日身影, 神容依舊, 靡麗又詭譎。 若非親眼見, 誰人敢想象,虛彌燭火里, 竟有故人歸。 蕓娘雙手捂住了唇,眼簾淚光徐徐。秦昭還呆立原地,一旁的賀毅卻早已扔下了刀, 不顧一切地疾奔過去。 “十、十一……你是十一?” 他心頭狂跳, 驚喜道: “是你嗎?你回來了?” 可他走近,看清燭火下的影子,停住了腳步, 瞳孔一點一點睜大: “怎么, 怎么變成這樣了?” 沈今鸞風袖盈盈, 仍是對他含笑道: “三郎, 我已經死了?!?/br> 賀毅呆滯地后退一步, 表情是難以置信,像是難以接受。他濃眉大眼的五官幾乎擰在一處,道: “你、你怎么會死了?我聽說, 你后來還當了皇后啊……” 沈今鸞默默無言,賀三郎只是看著她, 不住地搖頭,哽聲道: “十一,我不知道你死了。你都是皇后了,怎么,就死了呢,為什么還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賀毅發出和賀蕓娘一樣的疑問。為何大魏皇后去世,從未昭告天下,讓天下人祭奠。 沈今鸞面上依舊語笑嫣然,內心怨火暗燃。 元泓這個老狗,在她死后,不予尊謚,不入宗廟,不設祭典?;实鄄惠z朝,百官不祭拜,百姓不素服。不僅沒有給她皇后的冥儀,連為人的尊嚴都沒留給她。 “往事,說來話長?!鄙蚪覃[一笑揭過,道,“今朝我做了鬼,也定要完成當年的約定,回到云州看看你們?!?/br> 賀毅明亮的眼中閃過幾許痛色,道: “我以為你早就把北疆軍忘了,把我們忘了?!?/br> 賀蕓娘走過來,嘆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光,道: “那年你離開云州的時候,這小子半個月都沒吃下飯,整日對著你送的刀發愣……” 賀三郎抬起頭,看著她的雙眸亮得驚人: “但你不知道我后來多慶幸,幸好你當初早就離開了云州,去了京都沒回來。不然,不然北狄人打進來……” 云州那么多鮮活的小娘子,要么死了,要么被擄去牙帳,自此活得不人不鬼。 可是,造化弄人。沒有人能想到,原本以為死了的人,沒有死去,活了下來。 而原本以為活得好好的人,早就死了,成了鬼魂。 想死的人沒死成,不想死的卻死了十年了。 一番嗟嘆后,眾人斂容,淚中帶笑,笑迎故人歸。 賀三郎目不轉睛地凝望著燭光里的沈今鸞,又看到她身后秉燭而立的男人,目光冷厲。他朝她仰起臉,皺眉道: “十一,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呀,他叫顧九,是……”沈今鸞看著顧昔潮冷俊的臉,明眸一轉,笑道,“他此前是我宮中的人,是我拜托他幫我找父兄的尸骨。你們不要懷疑他了,是自己人?!?/br> 賀三郎雙臂抱了起來,哼笑道: “怪不得,這宮里的人,真是一股子官威啊……” 眼見顧昔潮面色沉郁,冷眸緩緩飄過來。沈今鸞趕忙打斷賀三郎,小聲對他道: “雖然他的脾氣是有點不大好,但一直對我是忠心耿耿??丛谖业拿嫔?,你可不要再招惹他了?!?/br> 秦昭放下刀,面上仍有疑色,道: “十一娘帶來的,我們本來是信得過的??墒?,他一個宮中侍衛,也不是當年的北疆軍,怎么會有云州輿圖?當年云州城破,輿圖都被燒毀了的?!?/br> 沈今鸞默默嘆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幅如此精細的輿圖顧昔潮是怎么得來的。 輿圖的東北角被撕毀,且面上有斑斑黑墨,細看透著暗暗的紅。是血跡,因為有些年頭了,褪去了殷紅之色。 是顧昔潮的血,是他在這十年北疆生涯中,每回潛入云州,每回一點一點畫出來,拼湊而成的。 顧昔潮不說,她便不提。這是他和她獨有的默契。 “既然我要托付他找尸骨的,自是要把云州地形教給他?!鄙蚪覃[輕咳一聲,對著賀三郎皺了皺眉頭,不悅道: “你小子,問那么多做什么?你是連我都不信了嗎?” 賀毅連連點頭,濡濕的眼里星光熠熠: “只要十一說的,我自是什么都信?!?/br> 沈今鸞指著沉著臉的顧昔潮,道: “那么,這個人,是我曾經的朋友,可以信任的人?!?/br> “你信我,便也要信他?!?/br> 賀毅定定看著面前男人,面露一絲不快,卻又很快藏好,微微一笑,道: “既是十一娘的朋友。便也是我們的朋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