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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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彌麗娜仿佛聽到了什么可笑至極的詞,狂笑一聲,尖聲道:“他是我的仇人!” 她的身影劇烈飄動,一身銀飾狂亂地擺動起來: “那夜帶人來屠殺我族人的,不是別人,就曾是我的新郎,阿伊勃?!?/br> “阿伊勃他人呢?是不是不敢來見我,十五年了,我只想問一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為什么!……” 一聲一聲質問,凄厲的音色懸浮半空,遮天蔽地。 “因為,他快死了?!?/br> 一道沉定的聲音響起。 “他本該十五年前就死了,卻等你至今?!?/br> 只見帳簾背后一動,有一小簇燈火亮了起來,映照出一道幽暗的人影。 顧昔潮從帳外進來的,大片雪花覆在肩頭,整個人掩蓋在陰影里,壓抑得連鬼魂都來不及發覺他的存在。 “咚,咚,咚——” 他的身后,一道傴僂的身影,拄著拐杖,遲緩卻又焦急地走了進來。 “彌兒,是你嗎?” 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輪廓,彌麗娜錯愕之中,奔涌的嫁衣停息了下來。 火光漸漸近了,亮光所至,出現了阿伊勃枯槁的面容,深刻的皺紋在光下縱橫交錯,一寸目光都不肯離開眼前錯失多年的愛人: “十五年了,終于能再見到你了……你,一點都沒有變,我卻老了?!?/br> 阿伊勃雙眸熠熠,燦若星辰,仿佛有無限光亮從這具早已腐朽的身軀里噴薄而出。 少女一襲嫁衣,顏色依舊,可是當年的模樣。 而他卻少年白發,沉疴難起,老態龍鐘。 阿伊勃凝視著少女的額頭,顫巍巍地掏出了那張鑲嵌明珠的抹額: “你喜歡的額飾,我當年找到了配得上你的珍珠,本來想成親當夜送給你……” “我阿伊勃,沒有對彌麗娜食言?!?/br> 他笑了笑,干柴一般的手緩緩地伸向少女的鬼魂,想要親手為她戴上抹額。 彌麗娜虛空的眸中如同彌漫著無盡的大雪,幽藍色的陰影如同凜冽的薄刃,一寸一寸割在目光所及之處。 她突然飄過去,魂體因多年怨念而濃黑如墨,尖利而破碎的指甲血跡猶然,拂過璀璨的珍珠,一下子被她無聲無息地碾碎,化為齏粉,飄散在風中。 下一瞬,她咫尺逼近,墨黑的手一下子掐在了阿伊勃的喉間。 阿伊勃呆呆地望著消散的珍珠,冷若冰霜的愛人,緩緩閉上了眼: “你定是恨極了我,對不對?當年,我被阿爹欺騙,他說,你阿爹不肯將你嫁給我,而是要把你嫁給北狄可汗。于是,我帶了一隊兵想去歧山部搶婚?!?/br> “那一隊兵,都是我阿爹事先安排,下了軍令當夜就是為了奪取整個歧山部,不聽我號令。我知道中計,也攔不住他們,只想要帶你走,我找遍了整個歧山部,也沒有找到你……” 阿伊勃咳嗽不止,痛苦地抱著頭,不住地敲打額角,低聲垂淚。 當年他不眠不休在雪地里找了一月,雙手雙腳凍傷潰爛,直到壞死,勉強撿回來一條命。之后的十五年,終日臥榻,不能起身。 彌麗娜掐在他咽喉的手沒有放開,目色微疑,冷冷地道: “你是說,滅族一事,你全然不知情?” 阿伊勃抬起胸膛,拳頭重擊一下肩頭,高聲道: “天羊神在上,我阿伊勃若有半句謊言,靈魂消散,不得超生!” “彌兒,當年的歧山部,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你怨恨我也是理所應當,我只想和你道明實情,歧山部的慘事,絕非我所愿。我阿爹當年,是鐵了心要將歧山部鏟除……”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突襲,歧山部覆沒的命運早已注定,不可更改。 阿伊勃深深地凝望著昔日的愛人,道: “我今日才知,你被埋在地下,整整十五年……這些年,我從未忘記過你,一直派人去歧山部找你??勺詈?,沒有一個人回來……其余的人都說,你死后已去往生,我沒想到,你的魂魄竟然還在……” 彌麗娜抬起昏黑的雙眸,空洞無光的眼里像是淬了毒一般: “我本該早已往生……是阿德!他用邪術將我的魂魄困了整整十五年?!?/br> 沈今鸞驚道: “怎會如此!怎會被困十五年?阿德、阿德說他愛你啊……” “愛?”彌麗娜咯咯笑起來,笑意森然無比。她身上的嫁衣烈烈飛舞,像是一團燃燒的火。 “將我困在他身邊十五年是愛?” “害我滿身血腥,人不人,鬼不鬼,是愛?” 沈今鸞明白過來,喃喃道: “阿德是在以生人的血rou供奉她,以求她的魂魄不滅?!?/br> 因此,彌麗娜無法往生,積攢的怨念和戾氣一年比之一年深重。 因此,阿德抓了邑都等人不立刻處死,本來打算送到喜帳里讓厲鬼吞噬為食。 因此,喜帳里,才有那么多新鮮的骸骨。阿伊勃派去找她的人,從未歸來。 兩個聲稱愛她的男人,一個害得她家破人亡,一個害得她不得超生。 沈今鸞茫然地張了張口,再也說不出話來。 怨念沖天,彌麗娜的魂魄霎時暴躁起來,在帳中倏忽來去,身邊黑霧彌漫,無光的眼里盡是深不見底的怨毒。 漫天戾氣如刀割喉。阿伊勃追了幾步,扔掉了拐杖,想要靠近,可鬼魂周遭環繞的強烈陰風令本就虛弱的他猛咳不止。 他寸步難行,凝視著那一團早已非人的霧氣。 少女的頸項,腰際,手腕之間纏著古銀,斷裂如同長長的蛆蟲一般覆滿嫁衣,歷經了十五年的光陰,唯獨搖動間的聲響依舊清脆悅耳。 他抬起顫抖不已的手,去撫摩她破碎的臉龐。 想要觸碰日思夜想的容顏,可手指卻只是穿過了她透明的魂體。 鬼魂的肌膚如霧氣一般,空無無物,沒有一絲光澤。 可望不可及。 阿伊勃僵立在原地,錯愕之間,大滴大滴的眼淚滑落眼眶。 愛人成鬼,痛徹心扉。 他一直不知道,那一夜部落里紅燭喜綢,其實是他自己的婚禮。他當時滿懷憤恨,以為心上人要被強迫嫁給北狄可汗,帶兵在歧山部橫沖直撞,卻自此離心愛的姑娘越離越遠。 今日,時隔十五年,生死茫茫,他終于看到了自己當年的新娘。 她殘破的衣裳在風中四分五裂,搖搖欲墜。滿身貴重的銀飾發著陰黑的光,也慢慢支離破碎。 本該是身著最美的嫁衣,女兒家最是幸福的一日,歡天喜地要嫁給心上人,婚禮卻被用作陰謀,全族為他所害。 貴重的銀飾成了勒死她的白綾,美麗的嫁衣成了她的裹尸布。這一場華美靡麗的婚宴,是她生命盡頭的墳冢。 他的新娘陰沉冰冷,魂魄詭譎的霧氣在他的咽喉之間,無盡殺意和怨氣直沖天際。 天際處黑云密布,已然傳來轟隆隆的雷鳴,在帳外一道一道劈下,驚心動魄。 “不好,她要灰飛煙滅了……”眼前的場景,沈今鸞似曾相識。她的二哥,就是這樣魂飛魄散的。 阿伊勃衣袖隨風拂動,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三炷清香,香頭已蘸上了白色的犀角粉末,用燭火點燃。 “生犀不可燃,燃之有異香,沾之衣帶,人與鬼通?!?/br> 他默念著這句話。 凄厲陰風之中,電閃雷鳴之間,他向愛人的鬼魂敬上香火。 “你別念了,我不會領你的情,我仍是要殺你報仇!報仇……” 任由厲鬼盤旋,天雷陣陣,阿伊勃枯槁的面上虔誠無比,眼里只有無限憐惜和悲憫。 彌麗娜的鬼魂尖叫著避開香火,可那煙氣還在執著地,源源不斷地充盈著她殘破的魂體。 沈今鸞訝異,望向顧昔潮,蹙了蹙眉道: “你怎么又用這一套騙人?” 可下一瞬,她瞪大了眼睛。 只見經久燃燒的香火之中,煙氣繚繞,蔓延的黑霧漸漸散去,少女枯瘦的魂魄變得豐滿,面上渾濁脫落的皮膚慢慢地復原如初。 恍若新生。 無窮的愛意經由不散的香火,讓彌麗娜這一具枯魂仿佛生出了血rou。 “原來,香火有效,是因為阿伊勃真愛著她呀……她確是他的至親至愛?” 沈今鸞驚嘆。本以為同樣這一套供奉之法教給阿德無用,是因為顧昔潮臨時杜撰,沒想到卻實實在在讓阿伊勃用上了。 她不由偏過頭,疑惑地問道: “顧昔潮,這是你哪里看來的?了解得如此透徹?” 顧昔潮懶洋洋地倚在帳布前,光下的陰影掠過他的面容,反問道: “你難道從未給至親至愛上過香嗎?” 聲淡如煙,好似稀松平常,舉手之勞。 沈今鸞氣笑了。這廝竟拿她當初暗諷他的話來回敬她。 香火燃燒,魂魄掐在他咽喉的手已有了實感,細膩的手一寸寸劃過他皮膚的褶皺。 阿伊勃枯涸的眼中映著少女昔日模樣,顫抖著伸出手,觸及她不再虛無的面靨。 只一瞬,他似是不敢置信,回過神來,已是淚如雨下: “今生,是我對不起你。再見你一面,我已心滿意足。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死前,我只想再看你一眼,為你焚香禱告,早日往生?!?/br> 彌麗娜望著自己暫時恢復了的鮮活rou身,無比震驚。 鬼魂冰冷的指尖輕輕點了點,男人皺紋密布的眼,干涸的唇角,拂過了咽喉,再次體味一番做人時繾綣的觸感。 “就憑你一句‘對不起’,就想推脫得一干二凈?這十五年來,我曾經只想砍下你的頭顱,將你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