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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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為什么會在崤山?阿爹大哥的尸骨在何處?” 遠處傳來的回應比雷音更加震耳欲聾,響徹云霄: “羌人!……” 此語一出,她驟然感到身旁似是有無窮無盡的怨氣,如濃烈的潮水一般再度涌向了她。 茫茫夜空之中,乍然劈下一道道驚雷。 洶涌的怨氣直達穹窿,似是驚擾了神明,一時間電閃雷鳴,如山崩地裂,天穹傾塌,宇宙洪荒,盡數摧毀。 一道閃電當頭劈下,銀光閃過,她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二哥,黑霧彌漫的魂魄被電光擊中了一般,破碎開去。 “小十一……”他最后喚了她一聲,抬起越來越透明的手,想要輕刮她的鼻尖。 一如從前。 將要觸碰之時,那蒼白的手指在她面前,如灰燼一般,揚散了。 “二哥!” 沈今鸞崩潰地看著沈霆舟的魂魄灰飛煙滅,消散于天地之間。 “別過去?!鳖櫸舫钡纳碛凹脖歼^來,炙熱的胸膛將她護在氅衣里,蓋住了她。 下一瞬,又有一道天雷劈下,在他們身邊轟然炸響。 …… 氅衣散開的時候,天地之間的黑霧全然消散了。星月清朗,夜穹明澈,唯余她凄厲的哀鳴回蕩在枯寂的天地,久久不絕。 沈今鸞再也沒了力氣,紙人跌倒在雪里,纖薄紙皮逶迤在地。 從前陰陽相隔,最常入她的夢的,是少時明朗開懷的二哥。今夕再見之時,他魂魄黯淡無光,轉瞬就灰飛煙滅了。 她的二哥就是鬼相公。鬼相公死了十多年,二哥也已……死了十多年了么? 淳平十九年的云州慘敗,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嗎? 巨大的空茫襲來,她不禁喃喃自語道: “那我究竟死了多久了?” “十年?!?/br> 篤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而今,已是承平十五年?!鳖櫸舫钡穆曇舯纫股?,鬢邊那一縷白發幽然拂動: “皇后娘娘,已死了十年?!?/br> 一語道破。 十年生死,滄海桑田,雨霽為云,雪化成河,春山桃開,瞬間花落……十年光陰,彈指灰飛,如一道利箭飛逝而過,亦如利箭狠狠地刺穿她的胸膛。 所以,她的魂魄在世間已是游蕩了十年,陰壽將盡,才會即將魂飛魄散;所以,趙羨和薊縣諸人早已不知大魏皇后的名諱;所以,顧昔潮已生了白發…… 唯獨她,還留在十年前,仍心念著父兄的遺骨是否安葬,北疆的亡靈是否安息。 四野闃寂,連風聲都幽不可聞。 時光不再回頭,而被長留在光陰罅隙里的沈今鸞驀然回首,身后只有顧昔潮一人。 她回過神來,低頭苦笑了一聲,輕輕地道: “我終于明白,為何我阿爹大哥戰死云州,而二哥會死在云州和朔州之間的崤山?!?/br> 聽到此言,顧昔潮五指緩緩蜷起,攥入掌心,臂上青筋隱隱伏動。 行軍打仗半生,云州崤山往來百次,他又怎會看不透。 “是要他去求援?!彼氐?。 她搖了搖頭,道: “阿爹和大哥在云州深陷敵陣,定是已預料到了死局。他們讓二哥去朔州求援,其實早已不作他想,只是想讓我二哥活命。沈氏兒郎,總有一人要活下來……” “二郎,你速回朔州求世家增援。我們就在此地等你回來?!彼7轮感值恼Z氣,又加重幾分,厲聲道,“軍令如山,你敢不從?” 她閉了眼,聲音因哽咽而斷斷續續: “若非以搬救兵為名,我二哥是絕對不肯拋下大哥阿爹一個人逃走的?!?/br> 她望著那片甲胄上一個個凹陷的窟窿,如同凝視深淵。密密麻麻,都是箭鏃的痕跡,都曾深深刺入她二哥的血rou里,斷骨裂筋。 “從云州到崤山,二哥中了那么多的箭,還奔了那么多里路。他想要去求救,可是還是死在距離薊縣十里之外的崤山里?!?/br> 她無形的手一一拂過那些幽深的箭孔,仿佛看到當年插滿箭桿的甲胄,能聽到二哥血rou分離的撕聲,和中箭時發出的悶響。 不知最后哪一支命中了要害,令他就此倒了下去,再也沒能起來。 沈今鸞喉頭哽住,只空洞的目光里,漸漸燃起了熾盛的悲與怨: “當時,如果你顧家有人來救,哪怕只有一小隊兵馬……” 她那個勇敢天真的二哥或許就不會死在崤山里頭。斷箭為碑,舊衣為棺,殘雪為冢。 “沒有如果?!?/br> 顧昔潮漆黑的眼眸里目光微動,像是夜色下的微瀾。他語氣漠然,道: “而今已是承平十五年,當年之事,青史成灰。你死后既為魂魄,理應去投胎往生,早日轉世為人?!?/br> 他的聲音沉肅有力,讓人無端覺得是發自內心。 沈今鸞喉間一滯。 上一回在趙氏祖宅,她裝神弄鬼被他識破,他也是勸她早日去往生,不要流連人間。 她一縷孤魂殘留人間整整十年,無人在意她生死,最是親近之人害她成了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 卻唯獨顧昔潮這十年未見的舊日死敵,想要她早日往生,轉世為人。 無名的哀慟之中,她心底尚有一絲難言的憤慨,如枯草生火,在心底無聲無息地燒了起來。 “早日轉世為人?”沈今鸞一字字重復他的話,忽然笑了,“你以為,我不想早日轉世為人?” 一剎那,紙人一身紙皮猛烈地狂飛而起,突然涌起的強大鬼氣令她透明的魂魄徑直穿透了紙人,現出了魂體。 魂魄周身,霧靄濃重,地上的紙錢四散開去。 沈今鸞身著死時那血跡斑斑的寡白羅衣,未綰的青絲飛揚散落,幽然浮現于霧中,凄艷又詭譎。 她一步一步飄蕩至他面前,衣袖上斑白的血痕拂過他拄地的刀鋒: “當年,是你顧家作壁上觀,不肯馳援,害我父兄戰死云州,死不見尸骨,令我死不瞑目!” “如今,你竟還想讓我心安理得地忘卻前塵,早日轉世為人?” 她無光的眼盯著他,冷笑道: “顧昔潮,你不覺得,這話太過可笑了么?” 風聲大作有如鬼嚎,啞澀地回蕩在上空。風中,男人鬢角一綹白發吹落又揚起。 顧昔潮望著半空中飄蕩的魂魄,黯淡的雙眸騰起一絲戾氣: “方才,你二哥魂魄灰飛煙滅,你已親眼所見。你既為殘魂,不去往生,難道要像他一樣消散于天地之間嗎?” 這一回,是沈今鸞不說話了。 顧昔潮薄唇輕扯,悍然拔刀,撼動一地積雪飛濺。他忽提了聲量,重重地道: “你若不愿,我便請來天下道士為你作法超度。一個趙羨不行,我便請十個百個千萬個,直到你不得不去往生為止!” 聽他這番狠話,沈今鸞一怔。這樣子的氣魄,他似乎還是當年鋒芒畢露,氣吞山河的顧九郎。 可從前那個不信鬼神的顧昔潮,如今竟要不擇手段要為她超度。 看著他這副難得霸烈的模樣,她覺得好笑,卻著實笑不出來。不僅笑不出來,甚至還有落淚的澀意。 沈今鸞看著他,平靜地道: “顧昔潮,你就算請遍全天下的道士來為我超度,我都往不了生了?!?/br> 在他沉沉的目光里,她望向遠處,淡然地道: “你難道忘了孟茹,忘了那十九命無辜慘死的女子?我們這樣的孤魂,執念深重,無法往生?!?/br> 陰風拂過,男人掩在白發下的那雙眼,似要灼燒起來: “你當如何?繼續找我報仇,殺了我,再殺光天下顧家人報仇么?” 她身后狂涌的長發慢慢地落下來,靜止在她纖薄的后背。她嘆一口氣,心緒漸收,云淡風輕地道: “我如今所執只有一事,找到父兄的遺骨,和他們葬在一處?!?/br> 顧昔潮沒有說話,拇指摩挲著刀柄,下頷繃直,并未答應,亦未拒絕,只是沉默。 她不再直視他的眼,目光低垂下去,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所有的勇氣才能說出這一段話: “我只是還記得,當年曾有人答應過我,定會助我父兄旗開得勝,平安歸來……我深知,那人素來一言九鼎,曾對我說過的話,無論生死,都會作數……” 這一回,顧昔潮沉默更久。 他闔上了眼,黑暗的視線里,仿佛能看到記憶里的那一日,春陽暖融,春山桃的花瓣隨風飄落。 一雙柔白的素手拾起凋落的花瓣,來回拈在指間。少女捻著花,心事重重地道: “顧九,我不知怎么的,這一次很擔心我阿爹和阿兄……尤其是我二哥,他第一次上戰場,我怕……” 少年坐在她身旁,拍了拍胸脯,豪言壯語: “我答應你,我就是戰死,也會把他們平安帶回來的?!?/br> 少女滿眼嗔怪,跳起來,罵他說話不吉利,作勢起身要打他,腰間環佩輕鳴,靈動巧倩。 少年也不躲,只是暗自護好袖中藏著的一卷婚書。 他立定,輕輕拂去她發頂的落花,有幾分忐忑地道: “沈十一,等我回來,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 少女好看的杏眸好奇地睜大,等他開口。 “就這么說定了?!彼巯聶M在二人之間那枝春山桃,遞給了她,鄭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