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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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誰要和顧昔潮做夫妻,今日是一時情急做的戲,絕對不能算數。沈今鸞咬著牙暗自念叨,咬得紙皮咯咯作響。 二人面對面,俯下身去,她不得不直視顧昔潮的臉。 這一角度,男人的側顏俊美無儔,舉止一派溫情脈脈,倒是像極了一個得體的如意郎君。 這樣的容貌,即便是當年正向他遞上鴆酒的皇后沈今鸞,也忍不住心生感慨,真是一副極好的皮囊。 喜帕被風吹開幾許,她游離的視線又撞入了對面顧昔潮的眼。 那雙眼幽深難測,平日里猶如薄刃覆雪,只一眼,便足以叫人心驚膽寒。這一瞬間,卻有一絲說不出的溫柔。 這種眼神,她太熟悉了,正是昔日金鑾殿上,丹陛階前,大將軍冷眼望著皇后的神態,似笑非笑,像是恨極反笑,又像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沈今鸞憶起往昔,心頭一驚,身形不穩,一個趔趄向前倒去。 一雙手穩穩扶住了紙新娘。不經意之間,她的手一寸一寸拂進男人的袍袖,活人獨有的溫熱滲入紙皮,她卻像被燙到了一般縮了回去。 顧昔潮喜服的袍袖之中,她摸到了什么堅硬的鐵片,綁在他勁腕上,仔細一想,應是他的箭袖。 沈今鸞毛骨悚然,猶疑地抬眸望向身旁的男人。 這一眼,看得她觸目驚心。 顧昔潮八風不動,行禮的動作緩慢,顯得極為鄭重。只微微敞開的吉服里,偶爾露出一角黑漆漆的甲胄,還有那柄緊懸腰際的雁翎刀,寒光凜凜。 什么人成親還穿甲攜刀啊。 尤其是,男人那握刀的手,指節瘦長,青筋隱伏,蓄勢待發,像是隨時要出鞘殺人,捅她一刀。 顧昔潮究竟要在這場陰婚里對她做什么? 紙人里的沈今鸞頓時涌起不祥的預感,魂魄顫動,掙扎了一下,只想要掀開蓋頭走人??芍徊贿^抬了一下虛空中的手腕,纖薄的紙皮已被身旁之人輕輕攥住。 她警覺地撩起眼皮,不甘被他擺布,透明的手暗地里伸出了紙皮,探入了男人的襟口處。 襟口,幾近心口。 她倒要看看,他那顆烏漆墨黑的心臟還在不在。 她可是死不瞑目的惡鬼,一身兇煞陰氣,雖暫時殺不了他,至少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不敢對她輕舉妄動。 男人如有感應,眸光下移,沈今鸞心一橫,閉上眼,魂魄軟飄飄下去,紙人便順勢倒在了男人胸前,掩住她刺探他心口的動作。 余光里,顧昔潮唇角微微一扯,頗有幾分玩味,袍衫拂動一下,無聲無息地掩住了藏匿在側的殺器。 他削薄的口型分明是用唇語吐出了兩個字: “別動?!?/br> 別動?他是怎么看到她魂魄動了的?!沈今鸞大駭,緊繃的紙皮炸裂開來,徹骨的涼意一點點爬升至天靈蓋。 沈今鸞閉了閉眼,帶著凜然赴死的決心,由著那雙修長有力的手繼續牽著紙人。 燭火的虛影里,映出一雙身著喜服的新婚夫妻,似幻似真,栩栩如生,宛若天作之合。 誰又能知,如此悱惻的表象之下,藏著相搏相殺之心,像是隱匿暗處的毒蛇,伺機要咬對方一口,鮮血淋漓才好。 沈今鸞的紙人攥著他的心口,顧昔潮反握住她的雙腕,兩兩制衡,不得解脫。 然而,如此吊詭的姿勢,在周圍人眼里看來,只是高大的男人環著嬌小的紙人,新郎擁著新娘。 儐相不敢再看,緊閉起眼,適時地唱出一聲: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什么?這場戲還有洞房?沈今鸞一驚,正要掙扎,顧昔潮勁臂一收,突然摟緊,已將她橫抱起來。 “得罪?!彼驼Z沉沉,冰涼如水的眸光凝視著空洞無物的紙人,如同在看一個仇深似海的敵人。 又像是在看一個失而復得的愛人。 第06章 開棺 有那么一瞬,沈今鸞心緒沉浮,仿佛就是要被這樣的目光溺死。 男人的懷抱沉穩有力,紙人纖細脆薄,無論她的魂魄如何躁動,都紋絲不動。 可是趙氏祖宅里哪有什么洞房可言,她舉目望去,雪地里人群伏地,最后只剩那一座孤零零的漆黑棺槨。 難道,這座棺槨便是她和顧昔潮的洞房? 沈今鸞睜大了瞳仁,魂魄差點就要嚇得出竅。 這哪是什么洞房,分明就是禮成之后,封入棺中。 不知是不是由于太過驚恐雙眼昏花,她仿佛看到那塊厚重的棺材板,似是動了一下。 “生同衾,死同xue——開棺!” 夫妻合葬,死后同xue。 喜喪不成文的規矩,死者紙人先行入棺,生者死后再合棺。 死后,魂魄曾一度被困在永樂宮那口暗無天日的棺槨里。如今,她一看到棺材板,就莫名地恐懼。 這一句“開棺”,是真真切切地拿捏住了她的軟肋,甚至比和顧昔潮入洞房、死同xue這個下場更為令她心驚膽寒。 向顧昔潮求饒是不可能的,生前死后都不可能求饒的。 天色越來越陰沉,趙氏祖宅沉入一片晦色,暗得仿佛沒有盡頭。唯有幾支火杖在夜色中燃燒,映照出一張張驚慌失措的人臉,哭天搶地,肝腸寸斷。 其中一抬轎的人手指顫巍巍地指著那棺槨,驚慌失措,大叫道: “昨日鬼相公的陰婚未成,今日我眼見著這喜喪成了,以為這回能順順利利了。豈料中途竟被顧將軍不分青紅皂白攔截下來。真是造孽??!鬼相公不會放過我們了!” 紙人黑洞洞的雙目被火光照得一亮,沈今鸞血色的眼尾勾起。 此地,此時,可不止就她一個懼怕這口棺材。她還有一批天然的盟友,雖然愚不可及,但勝在人多勢眾。 薊縣這群人既然可以對鬼相公俯首帖耳,自然也可為同是鬼的她利用一番。 今日,她要利用這些人,和顧昔潮再斗一次法! 無人所見處,紙新娘單薄的紙皮袖下,突如其來的陰風席卷天地,愈來愈烈,猶如自地府崩騰而來,不辨碧落與黃泉。 風聲如同凄厲鬼哭,薊縣的宗族眾人已然反應過來,察覺到四周的異樣。 定是鬼相公要來了!因為顧將軍要當眾掀開鬼相公的棺材,定是惹得他發怒,要來找他們算賬來了! 就在顧昔潮和眾親兵走向那座密閉的棺材的時候,薊縣人群登時抱成一團,潮水一般地涌向了棺材,將那口棺槨團團圍住,百般阻撓,不讓士兵觸碰分毫。 “我們置辦這一套棺材,是想鬼相公和他娘子入土為安,不要在薊縣作亂。今日是鬼相公娶親,你強搶了他的新娘也就罷了,若是這是要掀了他的棺材板,必要惹得他怨氣大增,又要來找我們索命了??!” “是啊,我們好不容易想得一個法子可以自保,顧將軍,我們一向敬重你的為人,你這樣是要害死我們全縣人嗎?” “你要開棺,除非從我尸體上跨過去!” 哭聲震耳欲聾,氣氛劍拔弩張,越來越多的人涌入院中,還有人朝他們扔爛菜葉和碎石子,還有不要命一般地去奪軍士們手中兵器,拼死頑抗。 帶刀甲兵面對民眾圍逼,一個個握緊了刀卻不敢輕舉妄動,牢牢守在喜轎和棺槨四面,滿頭是汗,情勢陷入了僵局。 紙人里的沈今鸞翹起了二郎腿,開始看戲。 她幼時在父兄身邊長大,深知大魏北疆宗族勢力龐雜又專制,素來極難治理。 即便顧昔潮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他的親兵也不會冒然對這群手無寸鐵的平民動手。如此她狐假虎威,夠拖他好一陣了。 “讓我說,根本沒什么鬼相公殺人索命!” 忽有一道清亮的聲音從紛亂的人群中傳來。 是個青年,像是忍了許久,面頰繃得通紅,聲音微微帶著顫,像是用盡畢生所有氣力說道: “我們之前送出城的那些棺槨和喜轎,并不是憑空消失,被鬼相公帶走,而是墜入崤山的山谷里了。我偷偷跟去看過,送親的那條山路盡頭,就是一處崖口?!?/br> 當下就有人反駁道: “你在說什么胡話啊,我們不是都親眼看見過鬼相公殺的人么?這些年無緣無故死的人還少嗎?唯有讓他消停下來,我們才能活命??!” 那青年垂下了頭,一旁默不作聲的趙羨卻突然壯著膽子道: “死在鬼相公手里的鄉親,縣里的仵作從不敢驗尸??勺蛞箤④妿姨讲檫^了,那些人,分明是刀劍斃命,是活人所為,不是什么鬼殺人!我家祖傳道術,認得鬼殺人的尸體,根本不是那樣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里又一個青年站了出來,握緊拳頭,高聲道: “當初是顧將軍帶著親兵,不計生死地從雪災里救出我們。沒有他,多少人早就凍死在雪地里了。他怎么會害我們呢?!” 數月來北疆大雪,這位顧將軍帶兵救災,深得薊縣民心。此人語罷,后頭幾名早就憤憤不平的青年挺身而出,齊聲道: “就算真的有鬼相公殺人索命,我們全縣有上百人,鬼相公有這個本事,今日一下子殺了我們所有人嗎?” “我們早受夠了鬼相公這套說辭!我們活在世上,還能怕一個死了許久的鬼魂不成!” 少年意氣,一呼百應,年紀大的族老們攔也攔不過來,聲音都淹沒在這一片震天撼地的高喊聲中。 沈今鸞攥緊的衣袖揮動不起來了。 她沒想到,她還低估了顧昔潮,他在北疆這些年,雖比京都不知落魄了多少,倒是籠絡了一大片人心。 顧昔潮負手而立,赤色衣袂在暗色中拂動。他緩緩越過無盡人潮,望向那個紙人,神容沉靜,朗聲道: “人,我娶了,大家親眼所見,鬼相公也根本不曾現身。你們還以為,這世上真有什么鬼相公嗎?” 死寂之中,一名老嫗尖聲道: “呵,顧將軍真會說風涼話,你開了棺,就離開了薊縣。你走后,萬一鬼相公找上門來,我們今后可怎么辦?” 顧昔潮慢慢抬起頭,忽將手中的雁翎刀刺入積雪之中。 人群大氣不敢出。 緊接著,顧昔潮從趙羨手中接過一張早已備好的青黃符咒,咬破手指,以鮮血代替朱砂,鄭重書寫表文,不疾不徐。 “今日娶親、開棺,皆是我顧昔潮一人所為,若這世上真有鬼相公,冤有頭,債有主,報復我一人便是?!?/br> “今以血書為證,所有報應,全全落于我顧昔潮一人身上,千秋萬代,皆與在場諸位無由?!?/br> 而后,他手持黃符,一一示予在場眾人,最后再投入香爐之中熊熊燃燒,化作一縷青煙散去。 烈風中,顧昔潮袍袖飛揚,視線一一掃過一眾族老和青年,目光所及,無人再出聲反對。 薊縣眾人猶豫著退去一旁,漸漸露出正中的棺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