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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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感慨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幾日咸陽城的人流量實在是太大了。 遠遠地超過了他們平日里的工作量,這讓他有些不適應。 一旁的士兵卻無奈的扶額:“這有什么?” “聽說上面的人還在想新的辦法,讓咸陽城的人更多?!?/br> “或許咸陽城要成為天底下最大的城市了?!?/br> 士兵下意識的爆了粗口:“這他大爺的?!?/br> 不過轉瞬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又是說道:“不過這倒也是個好事,到時候咱們的人手就多了?!?/br> “能有人幫忙就行?!?/br> 遠處的人們繼續往咸陽城中走著,人們的臉上帶著的是忙碌而又幸福愉悅的神情。 年前的時候,很多人都回來了,這給他們的盤查工作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但問題是上面交代過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含糊。 “你說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最近要有事?” 一旁的人瞅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你管他有沒有事兒,那是咱們這種人能管得?” “趕緊的把咱們自己的活干完,干好自己的事情就成了?!?/br> 遠處夕陽落下,橙紅色的光很是招搖,掛在天邊如同殘存的蒼狗。 一抹顏色耀眼無比。 .......... 丞相署 李斯看著面前處于一種半休息狀態的陳珂,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他手里的活是一刻功夫都沒停下來,但這家伙已經躺在這休息了快兩個時辰了。 “我說陳珂,你沒事兒就回你的府去,在我這干什么?” “還躺著什么都不帶干的?!?/br> 陳珂撇了撇嘴,只是說道:“我倒是也想要干什么,這不是沒時間也沒事情么?” “現在萬事俱備,就等人來了?!?/br> 李斯神色有些幽深,他看了一眼陳珂說道:“陳小子,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br> 他嘆了口氣,放下手里的東西說道:“宗室的人畢竟是宗室的人,好歹是陛下的血親?!?/br> “這個時候對他們動手,真的是好事么?” “萬一哪天陛下后悔了,或者下一位后悔了,你該怎么辦?” “到時候,陛下也好,公子也好,都不會覺著是自己的錯?!?/br> “那錯的人能是誰呢?” 陳珂半躺在那里,依靠著憑幾,憑幾上涂著他最喜愛的紫檀色,這憑幾本就是紫檀木做的,仔細聞過去還有些香氣縈繞在他的鼻尖。 “我發現一個事情,你們最近總是很喜歡勸我?!?/br> 他打了個哈欠說道:“不管是伱也好,還是王將軍也好,還是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人也好?!?/br> “都喜歡讓我多考慮考慮自己?!?/br> 李斯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看著半躺在那里的陳珂。 其實這話本來不應該讓他說的,他是大秦的丞相,是陛下的臣子,認識陛下肯定是要早于陳珂的。 只是陳珂這個小子,整日里太不靠譜了,不自覺地就讓人想多關照一下。 他神色嚴肅而又誠懇,像極了一個擔心自己家里調皮孩子的長輩。 “這還本不應該我說的,只是你要知道,有時候自身的榮辱不僅僅是自身的榮辱?!?/br> “血脈之間的關系割舍不斷,陛下不是神,陛下也是人?!?/br> 這是李斯說過的最逾越的一句話了,在天下人都將大秦的始皇帝視為神靈的時候,他說出了“陛下不是神,陛下也是人”這樣的話。 陳珂笑著搖了搖頭:“行了,我知道了?!?/br> 他此時的身軀正襟危坐,顯得也是很嚴肅:“我知道李兄在擔心什么,只是我并不想考慮那么多?!?/br> “人生在世不過是區區的幾十年罷了,若是不能夠過的暢快,那么還有什么意思呢?” 陳珂意有所指的說道:“若是一直瞻前顧后,那人這輩子都不會過的好了,只會郁結于心?!?/br> “臨死之前,眼前會出現以往后悔的一幕幕?!?/br> “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人才會覺著難受痛苦,覺著這一生都是殘存后悔的?!?/br> 陳珂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我的一生不想如此的過?!?/br> 他瞇著眼睛說道:“宗室的人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在地方上為禍一方,甚至想要將觸手伸到朝廷中?!?/br> “自從陛下一統天下后,不,或者說自從陛下開始一統天下的步子,大秦宗室就開始了他們的勢力蔓延?!?/br> “當年的金丹一事,難道真的只有儒家以及六國的人摻和進來么?” “若是沒有宗族的人摻和,那金丹如何能夠如此順利的進入到陛下的眼里?” “從一開始,這些人就沒有安什么好心,他們的目的一直很明確,就是全力?!?/br> 陳珂嘆了口氣:“我查到一些東西?!?/br> 他從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來一卷看起來古樸殘破的卷軸,現如今咸陽城中這樣子的卷軸已經不多見了。 自從陳珂將紙張發明出來后,至少在咸陽城、蓬萊洲幾個地方,都是用紙質書籍。 李斯看著那殘破的竹片微微蹙眉,而后將東西接了過去仔細的放在面前看著。 越看越覺著心驚膽戰。 “罪人成蛟的人,竟然還有殘余?” 陳珂微微點頭:“當年罪人成蛟與陛下爭奪王位,陛下在呂不韋的幫助下成功登上了王位?!?/br> “后來,公子成蛟在秦王政八年,攻打趙國的戰爭中倒戈,意圖叛逆大秦,被陛下處死?!?/br> 李斯有些不解:“可是成蛟并沒有孩子,有的話也應該在那一場戰爭中死了?!?/br> 他突然有些驚訝的說道:“難道陛下手下留情了?” 陳珂微微搖頭:“你不應該懷疑陛下的?!?/br> “且不說陛下對成蛟的恨意,單單只是說他背叛大秦,在戰爭中倒戈,導致大秦損失慘重,陛下就不會對他手下留情?!?/br> 他沉默了一瞬后說到:“我只是查探到,當年成蛟的身邊有一個歌姬,這個歌姬與那位有點關系?!?/br> 陳珂說的含糊,但李斯卻一瞬間就是反應了過來。 李斯有些不可思議,有些驚訝,有些震驚,又有些感覺合情合理。 “你是說那個人?” 陳珂點頭,然后無奈的說道:“其實這東西不是我查出來的,我哪有那個本事?!?/br> “這是黑冰臺的人給我的?!?/br> 他看向李斯說道:“你想一想,黑冰臺的人查到的能是假的么?” “當年那個歌姬被留在咸陽城,聽說成蛟反叛倒戈的事情后,直接找了那一位?!?/br> “那一位看在當年與這歌姬母親的關系上,便將其留在了皇宮內?!?/br> “后來歌姬剩下了一個孩子,這幾十年過去了,那個孩子也是長大了?!?/br> “當年成蛟雖然反叛,但卻是有些誓死跟隨它的人,那些人現在依舊還在,甚至有些已經進入到了大秦的軍方?!?/br> “畢竟當年那個事情,很多成蛟的屯民、部下都被發配充軍?!?/br> 陳珂滿懷復雜的看著李斯說道:“你說,一個滿懷仇恨的人,如果他成功了,令天下變成了分封制,他會干什么?” 李斯沉默,而后沉聲說道:“天下怕是要大亂了?!?/br> 陳珂只是點了點頭:“我的夢想其實并不難,我想看到天下的黔首都有地種,都有自己的房子居住,都能夠吃飽穿暖?!?/br> “這是我的夢想?!?/br> 他的眼神中流轉著一些李斯看不懂的神色,但李斯卻感慨:“這個夢想若是能夠實現,怕已經是大同社會了吧?!?/br> 陳珂聳了聳肩膀:“并不會?!?/br> “等到了這一步,人們要求的就會更多,這是人的天性?!?/br> 他笑了笑說道:“扯遠了,咱們繼續說成蛟的兒子?!?/br> “他的兒子想要謀求分封制,若是真的讓他成功了,那他一定會在自己的封地內繼續發展?!?/br> “如今的天下已經不適合分封制了,只要是分封到地方的王,一定會想再次天下一統?!?/br> 陳珂看著李斯問道:“李兄,你還記得一百年前,甚至是兩百年前的天下么?” “那個時候天下有許許多多的國家,即便是周王室已經頹廢,無力控制諸侯了,但諸侯也沒有想著要將天下兼并為一?!?/br> “你知道是為什么?” 李斯簡單明了的回答道:“因為還未曾出現一個一統的天下,他們不知道能夠這樣做?!?/br> 陳珂點頭:“如今,陛下已經為他們做出了示范?!?/br> “他們知道天下真的能夠一統,所有人都講一樣的話,寫一樣的文字?!?/br> “他們的權利可以掌控所有人?!?/br> “因此,天下人不會再安分的固收自己的國土,而是想要將整個天下再次合一?!?/br>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此為常態?!?/br> 陳珂感慨了一聲:“即便是我,也不能夠保證后世絕對沒有戰亂和戰爭,但我卻希望至少在現在,大秦不要再有戰爭了?!?/br> “大秦需要和平的發展?!?/br> 話題又繞了回來,陳珂輕聲說道:“為了這個愿望,我愿意當一把刀,將這天下清掃干凈?!?/br> “這并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情?!?/br> 李斯走上前來,看著陳珂說道:“哪怕是自己粉身碎骨,哪怕是身后的名聲并不好聽?” 陳珂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好聽的名聲呢?” 他擺了擺手:“不過李兄你的關心我收到了?!?/br> “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決定給李兄一個驚喜?!?/br> 陳珂眨了眨眼睛:“制造署那邊已經是拿出來了一個半成品的水泥,這可是個好東西?!?/br> “我帶李兄去看一看?” 而李斯卻是冷笑一聲,直接從方才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 他看著陳珂說道:“驚喜?怕是又要給我找事情干了吧?!?/br> 李斯十分了解面前的人,這個家伙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事情的,如果有好事,也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幅樣子。 而是會表現出一副十分得意,甚至是驕縱的神情。 現如今這種臉上帶著歡喜、愉悅、老老實實給自己說有個驚喜的樣子,絕對不是好事的前兆。 陳珂輕咳一聲,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李兄你說什么呢?” “我是那種人么?” 他搓了搓手:“這不還是為了李兄之前說的事情?” 陳珂的臉上帶著些許哀怨:“若不是為了李兄之前說的,想要和蓬萊洲一樣有工作專門用的官衙,我怎么可能是忙碌這么久?” 他嘆了口氣:“現在東西出來了,我也沒用了?!?/br> 陳珂夸張的說道:“當真是人老珠黃了,不經用了,李兄這就要嫌棄我,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了?!?/br> 李斯瞪了一眼裝模作樣,惺惺作態的陳珂,冷笑一聲:“行了,別在這裝模作樣了?!?/br> “唱念做打的倒是齊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宮里面的戲班子?!?/br> 他認命似的說道:“走吧,看看你說的那個什么水泥去,順帶跟我說一說,你到底想干什么?!?/br> “又有什么事情丟給我?” .......... 東安君府邸 嬴淀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神情坦然的少年,輕嘆了口氣。 “我說戎兒,你真的覺著,這樣子能夠為你的父親報仇么?” 贏戎坐在那里,看起來像是一個翩翩公子,渾身上下都是帶著風花雪月般的優雅氣息。 “叔祖,事到如今,難道還有我們回頭的機會么?” “您應該比我更加清楚,如今陛下的性格?!?/br> “當年他甚至可以殺死自己的親弟弟、也可以將自己的母親囚禁,更是能夠殺了一手幫助他登上王位的呂不韋?!?/br> “若是此時回頭,你以為你和我還有活路么?” 嬴淀坐在那里,神色幽沉:“叔父走了,我只是覺著這天下或許如同叔父所想的,不應該再被分裂了?!?/br> 他低著頭,眼神中帶著真切的悲哀。 川穆公、川陽君,或者說如今已經是川穆候、川陽侯,他們二人不只是嬴政的心里寄托,更是他嬴淀的。 嬴淀內心的悲哀不是假的。 贏戎反倒是寬慰他說道:“叔祖何必如此呢?” “川穆候、川陽侯二人覺著分封會給天下帶來動蕩,這一點我是不認可的?!?/br> “即便是后來出現了我等諸國紛爭的事情,可當初的周不也是因為分封得以存在八百多年的么?” 他看著嬴淀說道:“難道將天下交給一群外人,就是一件好事么?” 嬴淀看著贏戎,只是說道:“那你呢?” “分封后,你會放棄仇恨?” “屆時不依舊是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