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嫉妒
空氣仿佛凝固,時間不再流動,只剩彼此的呼吸。 哥哥有節奏的輕拍她的背,就像曾經她安慰他那樣。 或許是身體越來越舒服,或許小姨的聲音太過溫柔。 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邪惡涌上生生心頭,心頭被一顆發霉的橙子長滿了,霉菌像癌瘤子快速一樣擴散至全身。 這顆橙子的名字叫嫉妒。 她嫉妒陳亦程很會愛人,她嫉妒陳亦程在愛里成長。 陳亦程知道怎么樣對人好,知道怎么樣去愛人,在愛里長大的小孩自然也很會愛人。 他在健康有愛的環境成長,擁有殷實富足的物質生活。 父母在他身上傾注了的很多精力時間金錢還有太多太多的愛,處在這么一個充滿愛意的家庭中他自然也不會吝嗇他的愛。 在別人還在黑暗摸索中怎么去愛時,他家庭已經給了一份參考答案給他。 他的幸福耀眼的如太陽射線,把她從里里外外都照透灼燒。 而她呢,沒有愛的養料沒有愛的灌溉,她只是一棵營養不良的雜草。 兩歲的差距在孩子間幾乎沒有多大區別,從小各個方面都會被比較,什么事都要競爭,可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此刻,她怎么能不嫉妒。 籠罩在心頭的嫉妒,早已在每一次她父母歇斯底里吵架時,她在他家其樂融融吃飯時,就種下種子。 這顆畸形的種子久經槁暴,不復挺也,此刻迅速抽條一眨眼長成參天大樹。 在他幸福的光環之下,她卑劣的陰暗,扭曲的想法被暴露無遺,放在驕陽下暴曬的一覽無余。 暖濕的南風天,滋生陰暗仔的嫉妒霉菌。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無法心安理得接受哥哥給予的關心,無法理所當然享受哥哥周到的照顧。 她恨陳亦程一家就住隔壁,恨為什么只有一墻之隔。 斗米仇。為什么要對她怎么好? 你對我越好越能清晰看見你擁有的美好,越能痛苦感知到父母親手扎在我胸口的尖刺。 她此刻想捅穿那雙在她背上輕輕安撫的手,讓它出現一個大洞漏出森森白骨潺潺流血?。 真的好討厭哥,好討厭陳亦程。 現在的一切都是煎熬,如站在火焰山下,身邊所有所有都在狂熱的炙烤她。她又渴望哥哥能不能烘干她,又焦躁陰暗的角落被烤干。 封閉的屋子,濕濕的空氣中布滿艾灸味,濃郁的讓人喘不過氣。 艾灸味轉化成菌絲,發霉的橙子身上布滿綠茸茸霉菌。 空氣中密布看不見的霉菌菌絲,密不透風的菌絲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腐蝕了她的表面。 霉菌攻城略地占領了這個橙子的表面現在開始向內部發起腐蝕沖鋒陷陣的號角。 最終她會變成一顆軟塌多汁,一捏就爆開腐臭水的霉橙子。 逃離,或許此時用流水沖刷洗凈橙子的表面還能有救,前提是她得逃離這充滿霉菌的空氣中。 逃離哥哥事無巨細地妥帖照顧,逃離哥哥溫柔體貼的認真對待。 她要躲起來。 “我要窒息在艾灸味里了?!庇粲舻穆曇魪乃厍粋鞒?。 陳亦程俯身注視她困倦的臉“怎么啦?” 生生睜開眼,眉心蹙了蹙撇嘴道“我上樓睡一覺就好了” 她抓住毯子,撿起作業,神情淡漠的越過陳亦程走向門口。 柳生生被自己如漫天黃沙般的惡意嚇到落荒而逃。 她站在樓梯上回望影音室,半開的門看不清全貌,昏暗的房間里只能看見陳亦程在整理東西的身影輪廓。 她自己都鄙夷厭惡自己令人作嘔的內心。 無法收回自己散發出的惡意,令她羞愧挫敗屈辱。 她站在二樓梯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被門阻隔的那道身影。 一種怨恨的情緒席卷她,突然生出偏執極端的毀滅欲。 凌辱踐踏毀了他!將他踩在腳下! 靜謐的房子中,她心中的破壞欲狂風驟雨拍打著心臟震耳欲聾。 想著如何讓他墜入深淵居然讓她心里升騰起了強烈的興奮。 她真的很卑鄙,毀滅欲施加在哥哥身上,她居然會如此興奮。 近在咫尺的人最容易被嫉妒,她是善良農夫救的那條恩將仇報的毒蛇。 轉頭眼睛被一束光線刺痛。是二樓口墻上掛的一家三口照片,玻璃相框反光照射進她的眼睛。 反光的玻璃刺的她頭暈目眩,她強迫自己直視那道刺眼的光注視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被爸爸mama親昵的抱在懷里,rou嘟嘟的蓮藕臂緊緊攬住爸爸mama的脖頸。 耀目扎眼的光諷刺著曾經幸福的一家,照射出她內心的卑劣差勁。 她把照片取下來,撫摸著mama年輕漂亮的眼睛,還有她們一模一樣的嘴巴。 “mama你為什么不把我一起帶走,怎么忍心那么殘忍的拋下我呢?!?/br> 本該可以忍受黑暗的寂寞,如果她不擁有過光明的幸福。 對他們怨恨重新涌上心頭。 生生揚起手把照片重重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玻璃再也無法反出耀眼的光,躺在地上的照片中小女孩笑的還是那么快樂。 她覺得自己好可笑,爸爸mama吵架的時候mama也摔了他們的結婚照。 生生狼狽的跑進房間,再次用毯子把自己重重圍裹起來。 閉上眼睛回憶襲來,腦海中各類畫面不斷浮現。 她翻來覆去久久睡不著,落寞情緒在漆黑黑的房間里卷蝕她,像海面上的石油在吞噬飛鳥。 她反復在腦中背文章,把寂寞趕走,可好像孤獨到地球上只剩她。 她想起一個科幻故事,如果地球上只剩一個人了這時屋門突然被敲響。 她一直盯著那扇沉重的房門,突然起身沖下樓去了婆婆房間?。 “怎么了乖乖”婆婆靠在床上處理文件,看她猛的扎進來卻站在門口。 “睡不著?!彼皖^揪著毯子上的草莓。 “乖乖過來吧?!?/br> 淚水浸滿眼眶,還好她還有婆婆。 她躺在婆婆身邊,婆婆粗糙的手磨礪著她的臉,她忍不住去蹭。 床頭支著臺電腦,婆婆一頁頁的翻看資料,隨口choucha她對公司春季度運營利潤的分析。 她回望婆婆眼神里透出的嚴厲與期望,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思考問題,屏幕上數字泛出的冷光啃噬掉她的孤獨。大腦飛速運轉,組織清晰準確的語言,力求給出令婆婆滿意的回答。 或許在上位坐久了便不會輕易的表現自己的意圖,往常最焦慮的便是婆婆的模棱兩可,她只能半猜測半摸索回答,祈禱不要再問出更犀利的問題。 可今天蒼老的聲音拉住踏入虛妄河流的她,生生不再去想那些抓不住的東西。 房間有股陳皮棉絮的味道,還有老人的味道,一切都讓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