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謝采淮終于有了動作。 他沒有接盤子,也沒有側身讓你進去的意思。 只是及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沉重的抗拒,抬起一只手—— 那只手骨節分明,在光線下泛著冷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堅定地搭在門板邊緣。 他關門的動作很慢,慢得讓你能看清他指節彎曲的每一個弧度,你心頭那點微弱的僥幸隨著門板漸漸閉合而一點點沉到冰冷的谷底。 “哥!” 在最后一秒,你用手猛地撐住門板,迫使它重新半開。 謝采淮似乎有些驚訝,眉頭微皺有些不滿地看著你。 你被他看得心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彎下腰,從人的臂膀下像只小老鼠似的鉆過去,強行擠進房間里。 謝采淮的房間和他本人一樣,整潔到近乎刻板,你將西瓜小心地放在他攤著試卷的書桌一角,然后轉身在人開口的前一秒道歉:“大哥,對不起!” “我不該……不該一拿到手機就看那些有的沒的,明明是大哥為了獎勵學習進步才送給我的禮物,我……”你不敢看對方表情,垂著頭盯著自己腳尖反?。骸拔乙膊辉撊鲋e……” 謝采淮在你心中一直都代表著規矩,正確,和不容逾越的界限,今天一整個白天的冷待讓你慌亂地反省了自己數次,終于鼓起勇氣來道歉和好。 “我知道錯了,大哥,你別、別不理我……” 最后幾個字帶上了清晰的哽咽,你有些懊惱,手背用力抹去眼角的淚珠。 謝采淮沉默地看著你,你是這樣的敏銳卻又不夠聰明…不,不是不夠聰明,是他太惡劣。 他想起你6歲時第一次跟著林淑到家里做客吃飯的時候,扎著雙馬尾乖乖地牽著mama的手叫人。謝父的廚藝并不好,色香味只能占一個,但那天非覺得請客就要親手做飯才能表達誠意,明令拒絕他和采崎的幫忙,最后端出了不忍直視的六菜一湯。 而你對著一桌奇異的菜色毫無挑剔,反正真摯地夸贊每一道菜的優點,明明還是那樣小的年紀。 就像現在,你仿徨地以為是自己貪玩惹了他生氣,可憐巴巴地湊過來道歉。 可其實他的每一次審視,都是在審視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你?為什么要喜歡你?怎么就……只喜歡你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預想中的訓斥并沒有到來。 你忍不住抬頭去窺謝采淮的表情,卻看到他抬起手捂住了臉,肩膀塌陷下去,整個人顯得疲憊又脆弱。 你下意識地走近他,指尖捏著他的衣角:“大哥?” 這個動作像一簇微弱的火苗,迅速點燃了他壓抑了一整天瀕臨崩潰的神經。 謝采淮猛地放下捂住臉的手。 你看清了他的臉。 往日平靜俊朗的臉上布滿了近乎猙獰的掙扎和痛苦,少年眼眶泛紅,細細的血絲從四周爬向瞳孔,下顎線繃得死緊,額角甚至能看到微微鼓起的青筋。 他看著你,像是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聲音沙啞又絕望:“……我該怎么辦?” 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洇濕了衣領,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執著地問你:“小妙,我該拿你怎么辦?” “大哥……” 對方突如其來的痛苦令你茫然地不知如何回應,猶豫了幾秒,生疏地抱住了謝采淮。 像小時候抱住比你高大很多的玩具熊一樣,你踮起腳,掌心貼著他溫熱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他緊繃的肌rou和劇烈的心跳,像擂鼓一樣震得你指尖發麻。 少年的身體瞬間僵住,呼吸猛地停滯,下一刻變得粗重而急促,帶著難以言喻的顫抖。 “大哥,你別哭啊……”你笨拙地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改的,我一定會改的,你別難過……” 話沒說完,腰突然被他用力攥住,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你嵌進骨頭里。 他低下頭,guntang的呼吸灑在你發頂,帶著潮濕的水汽,聲音破碎地不成調子:“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對不起,是大哥不好,大哥又亂發脾氣了……” 謝采淮緊緊擁著你,將頭埋在你的頸窩,眼淚打濕了你的皮膚,微涼的水漬順著鎖骨滑下去,像是被蝸牛爬過,留下粘膩潮濕又難過的情緒。 * 謝采淮站在花灑下,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掌心,視線冷漠憎惡,像是在看什么令人作嘔的東西。 他放任自己抱了你。 像擁抱戀人一樣那么緊,甚至將臉埋在你的頸窩,如同恬不知恥的癮君子貪婪地汲取你的氣息和溫度。你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氣絞殺著他的理智,他差一點就順著你脆弱白皙的脖頸吻下去,將那些折磨了他千百遍的念頭付諸實踐。 “呃……” 一聲急促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謝采淮痛苦地彎下腰,寬闊的肩膀劇烈起伏,額頭抵著冰冷的墻壁,手指死死摳著瓷磚縫隙,直到指甲劈裂滲出血漬。 花灑的水珠打濕了他的睫毛,濕漉漉地粘在一起,他分不清眼里的是水還是淚。身體與靈魂像是要被撕碎一般,劇烈地喘息后,少年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骨頭,“噗通”一聲重重地砸向地面。 林淑剛打開防盜門就聽到重物墜地的聲音,下意識喊繼子的名字:“采淮?” 房子里沒開燈,只有洗手間的燈光透出來,她一邊開燈一邊走過去敲門:“采淮?你在里面嗎?” 沒有人回應。 只有唰唰的水聲。 林淑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謝采崎在樓下搬完剩余的材料揉著肩頸往樓上走,剛到樓梯拐角就聽到林淑的尖叫:“采淮??!” 他腳步一頓,隨即沖進來,撞開虛掩的衛生間的門:“怎么了媽——” 剩下的話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時戛然而止。 謝采淮閉著眼,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蜷縮在冰冷的瓷磚地上,肩膀聳動,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花灑還在嘩嘩淌水,冰冷的水流澆透他的睡衣,沖刷著他死死攥住的右手,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混合著水流蜿蜒,被稀釋成淡淡的粉色。 “哥?!哥?。?!”謝采崎猛地回神,顧不上滿地的水,迅速關掉了花灑,跪在謝采淮身邊,試圖去扶他:“能聽到我說話嗎?哥!” 林淑打著120,飛速向接線員說明情況報出地址,去謝采淮臥室匆匆拿了幾件干凈衣服,剛出來就看到女兒呆呆地站在浴室門口。 浴室里慘白的光線照亮了地上蜿蜒的水痕和刺目的淡粉色,像蛛絲一樣,從里面爬出來,纏上了你的腳踝,捆住你的心臟。 “大哥……?” 你聽到自己輕輕地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