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不可避免談起這件事。

    陳敘和李芬坐在車主駕駛和副駕駛位，陳句句坐在車后排，扭頭盯著黑暗中的城市夜景。

    李芬說：“做家長也不能這樣，太為孩子著想了，壓根就不顧自己。再怎么樣這種事怎么能拖，明明很早就能解決的事情，拖到了現在，你現在搞成這樣不是更影響孩子嗎？”

    陳敘說：“是啊?！?/br>
    李芬：“唉?！?/br>
    陳敘：“醫生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做手術，做還有機會，不做就是等死?！?/br>
    話說到這，他們一家人也都寂靜了。

    車輛在黑夜中穿梭。

    經過路邊的矮路燈。

    城市的霓虹燈光間隙地在黑幕中閃過，陳句句一直注視著，遙遠天邊的幾顆星星，很暗、很暗。

    好消息是楚楊mama還沒有發展到骨轉移的程度，壞消息是做手術需要一大筆錢，楚楊家沒這么多錢。

    因為楚楊mama人好，幫助了鄰里挺多，加上街道居委會也很盡責，在街道里發起了一次募捐。

    不少人都捐了錢，陳句句家里也捐了一千塊。

    不過只是杯水車薪。

    隔了不到一周，上午，數學課程剛剛結束。

    周心文帶著楚楊進來。

    她站在講臺上說：“各位同學不要走，有件事想跟大t家說一下。是這樣的，我們的同學楚楊mama得了癌癥，現在正在醫院治療，需要一大筆治療和手術費用。我們也考慮過走一些平臺，但是平臺會有手續費，所以就想到還是直接轉賬。這是楚楊同學的二維碼?！彼f著，舉起一張放大的二維碼圖片，“大家可以直接掃碼轉賬。如果有疑問，可以加我微信。我的朋友圈有不定時發具體治療費用的賬單?！?/br>
    周心文說完后，楚楊抱著募捐箱上臺微微鞠躬：“謝謝大家?！?/br>
    周心文是學校的活動部部長，跟每個班班長都認識，很多募捐活動都是她組織出面的，由她來組織這次募捐活動，倒是無可厚非。

    而大家都認識楚楊，楚楊mama的事也有一點傳了出來，一聽到這情況，立刻就有人掃碼捐款。

    周心文把二維碼遞過去說：“大家傳一下，能捐就捐一點。這里還有募捐箱，現金的話可以放這里?！?/br>
    可陳句句還是多余地，關注了一下額外的事情……為什么不能在微信群里說這個，統一組織，讓每個班班長負責收款，再統一在群里面統計。非要這樣一個班一個班來說。

    當然，陳句句不能否認，這樣更高效。

    因為楚楊本人在場，見到了人，大家想要幫助的心會更強烈，能夠籌得的善款也更多。

    由班長說的話，很多不認識楚楊的就不會在意，很多人也不看微信群消息。

    可是……

    陳句句不禁想起她mama李芬因為電動車爆炸全身燒傷住院那會兒。

    那會兒是夏天，陳敘開車帶陳句句去姨公家里，天氣很熱。

    他們開了很久。

    姨公家是老小區，住得很遠。

    下車后，他爸爸都有點不認識路，還一路導航，導航導錯了，還是靠問路才問到。

    明明快到門口了，又臨時想起什么，專門到小賣部去買了兩箱牛奶。

    走人情這方面，一直是她mama李芬做的。

    陳敘顯然不太熟練。

    姨公家里開著足量的冷空調，還有個六歲的小表妹，一進去陳敘就讓陳句句陪小表妹在房間里搭積木。

    可雖然搭積木，陳句句還是能聽到外面客廳的說話聲。

    她爸爸陳敘寒暄了很久，顧左右而言他，但最終還是露出原本的來意：“姨丈，你也知道李芬出了這種事。那個電動車商場也不認，我們也沒辦法，現在在醫院里，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們點錢？”

    “唉。不是我們不想借你，是我們也沒錢啊。前些日子小軍開店，剛賠本。十來萬全打了水漂，現在還回不過神?！?/br>
    “我知道我知道?！?/br>
    陳句句一邊搭著積木一邊都能想到他爸爸說話的神態語氣包括動作，他一定在用雙手搓大腿，這是他表現出不安的慣用動作。

    “jiejie你怎么不搭？”小表妹提醒她。

    “嗯。我就搭?！?/br>
    “可是我這邊也實在沒辦法，房子也在賣，就是先應個急，房子賣了我肯定還給你們?！?/br>
    “你要借多少？”

    “十萬你看行嗎？”

    “不行。太多了。我們家拿不出十萬！”

    “那……”

    “我最多只能給你二萬。二萬我的棺材本錢了。真不是我不幫你，我想幫啊，侄女婿，我不是不想幫你，李芬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可姨公真沒那么多錢了，你們這錢要是還不回來，我的棺材本都沒了！”

    借到了兩萬塊，還是姨公壓在床底下的現金，一張張用口水點出來的，點了三遍，陳敘帶著陳句句臨走時，姨公看著他們，又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那聲“唉”夾雜著同情、無奈，又有一點有去無回的擔心，持續地縈繞腦海里。

    那天下午，陳敘帶著陳句句一共跑了三家不太熟的親戚。

    因為熟的都已經借過了，也不需要開口。

    其實陳敘是聽人說姨公有錢才來的，姨公的兒子以前做生意賺了大錢，這兩年虧了一點而已，家底還是有的，但姨公是個守財奴，向來一毛不拔，所以親戚關系處得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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