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談心從來都不屬于她們，如同多出來的那一塊排骨，永遠屬于弟弟。

    在老家，jiejie讓弟弟、大的讓小的，是不變的鐵律。

    午飯，顧念一興致缺缺，她和李慧玲單獨吃飯，比去陌生的陸家家宴更不自在。

    李慧玲不準備在這過夜，吃完午飯便趕著回家。

    等電梯的過程中，她拉著顧念一的手，交代道：“一一啊，媽之前和你說的，你要上心，媽也是為你好，有個孩子可以傍身，不論以后怎么樣，好歹有個牽絆在?！?/br>
    顧念一不想說話，但總歸是mama，無奈應付，“我會考慮?！?/br>
    李慧玲：“你別考慮，要付出行動?！?/br>
    “我知道?！鳖櫮钜坏皖^瞅一眼手機，“車快到路口了?！?/br>
    電梯到達，顧念一和李慧玲走過去，沒有看到另一部電梯出來的陸今安。

    人可以矛盾至此，在電話里語氣那么兇，現在又如此溫和。

    只是，明面上是為了顧念一好，實際上還是將她作為工具。

    顧念一打開門，看到陸今安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冷峻的輪廓隱匿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

    身形頎長，白色襯衫解開兩顆紐扣，胳膊支在膝蓋上，一副慵懶的模樣。

    因為剛剛的50萬，顧念一不知如何面對他，佯裝鎮定，“你回來了，吃飯了嗎？”

    陸今安放下手機，和她對視，表情平平，“沒有?！?/br>
    沉冷的雙眸猝不及防地對視，顧念一迅速垂下頭，心里不斷打鼓，“那我去給你做點?！?/br>
    不到十分鐘，一碗面條上桌，面條沒見到，表面被荷包蛋、排骨和青菜覆蓋。

    察覺到陸今安的遲疑，顧念一解釋，“排骨是中午做好提前盛出來的，不是剩的?！?/br>
    “不是?！标懡癜簿砥鹨滦?，露出冷白色的腕骨，慢慢品嘗一口，“挺好吃的?！?/br>
    比他剛剛在醫院食堂吃的好吃多了。

    他吃飯賞心悅目，動作不疾不徐、斯斯文文。

    50萬無形壓在她的頭上，顧念一無心欣賞，坐在陸今安對面覺得喘不過氣，轉回廚房。

    待她出來，陸今安手邊多了兩個碗、一個杯子。

    梨子削好皮切成塊，石榴剝好放在碗里，還有一杯鮮榨橙汁，顧念一是把他當成小朋友了嗎？

    這樣吃水果，他只在孟宸逸和孟玥瑤那里見過。

    顧念一攥緊拳頭，斂下睫毛，“明悅有事，喊我過去陪她一晚上?！?/br>
    讓她暫時逃避一下吧，就一下。

    陸今安仔細觀察女生的臉，被劉海和睫毛遮住的眼睛，暴露了她心事重重。

    “好，我送你過去?！?/br>
    他不愛吃水果，總覺得甜膩膩。

    今天的水果怎么回事？比在超市買的清甜，不知不覺，竟然空底。

    “不用，很近，你好好休息?！鳖櫮钜荒闷鹦P的包就走，生怕陸今安送她。

    看著女生逃跑的背影，陸今安抱起胳膊，眉峰微皺。

    不就是生孩子的事，至于怕成這樣嗎？

    顧念一走出房子，靠在墻上，才敢用力呼吸。

    攤開掌心，密密麻麻的細汗以及一排排月牙印。

    兩個路口，顧念一沒有開車，沿著馬路走過去，她需要想想，怎么和陸今安說。

    前腳陸今安將銀行卡和家用錢轉給她，后腳她貼補娘家。

    涉及家庭大筆開支，沒有和他說一聲。

    他們不一樣，不是聯姻，顧家出不起和陸家同等的嫁妝。

    她的嫁妝，只有一萬塊，甚至不如同學給她的份子錢。

    在50萬面前，杯水車薪。

    顧念一將事情的詳細經過告訴了明悅，關于原生家庭，她們之間沒有秘密。

    “抱抱，寶貝?！?/br>
    “我沒事，也怪我，沒有守住小恩小惠，明知道她是有備而來?！?/br>
    明悅摟住她的肩膀，“不怪你不怪你?！?/br>
    獨立慣了的人，最怕欠人人情，最怕金錢糾葛，更怕開口借錢。

    就像她和謝昀庭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她不要錢，包或者首飾通通不要，一旦牽扯到金錢，性質便不一樣了。

    明悅借機去衛生間，撥出備注為“庭”的電話，嘟了一聲，即被接通，“謝總，借我50萬，就當是我們睡過的情分?！?/br>
    借錢如此直接，態度這么強硬的人，謝昀庭是第一次見。

    “明悅，你是在貶低我，還是貶低你自己？”

    他煩躁地扯掉領帶，扔在沙發上，明悅鮮少打他的私人電話，以為是旁的事，結果是借錢。

    借錢也就罷了，還用睡過的情分。

    他們之間，除了這個，沒有其他的牽絆嗎？

    明悅無視謝昀庭的質問，只說三個字，“借不借？”

    一分鐘后，謝昀庭說：“轉你了?！?/br>
    明悅查收賬戶余額，“多的退回給你了，我只要50萬，多一分都不要?！?/br>
    倔、犟，他就知道，借錢目的，自然打聽不到。

    “謝謝謝總，借條我周一補上?！泵鲪偟恼Z氣公事公辦，就像和他匯報工作。

    借條，虧她想的出來，不用想，周一一早，他的辦公桌上一定有一份借條。

    電話就此掛斷。

    明悅知道謝昀庭會借，別說50萬，她要500萬謝昀庭都會毫不猶豫地轉給她。

    她假裝無事發生，出來安慰顧念一，“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br>
    明悅沒辦法勸顧念一與父母斷絕關系，李慧玲是矛盾的個體，一碗水端不平，但會分一點給顧念一。

    高考最后一天，李慧玲會在考場外等顧念一，問她熱不熱，問她想吃什么。

    上大學，會送顧念一到宿舍，只是不如對弟弟那般重視。

    顧明軒上大學，李慧玲經常寄吃的過去，生怕她兒子吃不慣。

    明悅和顧念一又不一樣，她的父母從來沒分過愛給她。

    所以初中之后，她與藍山鎮再沒有任何關系。

    家是陌生且遙遠，并且不存在的事物。

    另外一邊，栢景閣中，年糕望著門口的方向，久久等不到顧念一，她餓了，爬上爬下想找吃的，“喵喵”叫個不停，以示抗議。

    指望不了沙發上如雕塑一般的男人了。

    一人一貓在空曠的房子里，貓咪的叫聲吵到他的耳朵。

    陸今安給顧念一發信息，【年糕總是叫?！?/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顧念一想了幾秒，【不好意思，年糕應該是餓了，麻煩你喂一下她，廚房零食柜里有貓糧，還有貓條?！?/br>
    隨即補充一句，【只能喂一根?！?/br>
    陸今安拆開一盒貓糧，學著顧念一平時的動作，倒進貓的碗里，去喚小貓。

    年糕和他有過節，并不過去吃飯，陸今安板起臉，“你mama不回家，只有我來喂你了?！?/br>
    在美食面前沒有一絲抵抗力的小貓，迅速飛奔到貓碗面前，大口吃起來。

    吃完貓糧，年糕仰起頭，巴巴望著陸今安，盯著他手中的貓條。

    “就一根?！?/br>
    小貓咪吃完還睜著大眼睛看他，陸今安仿佛看到了顧念一的影子，嘆了一口氣，“最后一根?！?/br>
    “你mama會這么好說話嗎？”

    年糕怎么可能能聽懂這句話呢？

    陸今安彈了小貓的腦袋，“沒良心?！?/br>
    年糕吃飽喝足，去咬他的褲腿。

    經過一夜修整，顧念一已經想通，總是躲避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她決定直面面對。

    結果陸今安不在家，她又打起了退堂鼓。

    在網上搜索了借條的模板，按上指紋，放在書房的桌子上。

    顧念一坐在樓下，惴惴不安等陸今安回家。

    先等到了明悅的電話，“一一，我轉給你50萬，你先填上?！?/br>
    顧念一問：“你哪里來的錢？”

    明悅扯謊，“謝昀庭送我的項鏈，我給賣了，別管那么多，先填上再說，你回頭再還我的錢，那條項鏈我還挺喜歡的?！?/br>
    前面可能是真的，后面一定是假的，不想她有負擔，說借給她，說喜歡項鏈也是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顧念一眼眶濕潤，“明悅，你讓我怎么還你??？”

    明悅逗她，“那就罰你，下半輩子不要離開我，下輩子還做我朋友?！?/br>
    如果沒有顧念一，她早就輟學了，如果沒有顧念一，她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所以，50萬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