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1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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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杜五郎再次向崔洞討要了硯方,這次他還想把硯方的父母都帶走。 崔洞沒有二話,很快就點頭答應了。 這反倒讓杜五郎很不好意思。 崔洞猶豫著,出于朋友之誼,還是提醒了杜五郎幾句。 “吉,吉兄。我見你對這些奴婢十分關心,只是……” “只是什么?” “這些人命苦、可憐,你我施加援手可以,但莫與他們太過親近了?!?/br> “為何?” 崔洞道:“他們出身低微,難免對錢財看得重,重利益而寡廉恥,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頗難相處??傊?,升米恩,斗米仇,你需有分寸?!?/br> 杜五郎道:“哪有這般一概而論的?!?/br> “唉?!?/br> 崔洞嘆了一口氣,說起他的一樁往事來。 “過去我也像你,頗親近下人。原先我院里有個打點草的奴婢,我見她溫順柔善,不免多賞賜些糕點、時令水果,相熟之后,見她家中貧瘠,又讓膳房每月送些糧面rou禽。彼時我是出于好心,不想卻讓她有了其它想法,有次我在午睡之際,她便進了我的屋子。從那以后,漸漸地,她便開始向我討要物件,從香囊之類的小物件,再到金銀玉石,以至于最后,她竟開口問我要名份……可我一開始,不過是出于好心而已?!?/br> 杜五郎撓了撓頭,問道:“那后來呢?” “阿娘把她送走了?!贝薅吹?,“這是世家子弟常遇見之事,那些婢子出身卑微,不能與你談詩書,只會不停地索取,崔家門戶雖大,我卻不愿被當作金山銀礦。我等與人交際,還得是能平眼對視之人啊?!?/br> 說罷,崔洞飲了一杯酒,敬杜五郎。 他沒再說什么,但杜五郎能感受到,這杯酒之后,崔洞不想再與他打交道了。 *** 田間,一個老農佝僂著身子在割草。 “阿爺!” 硯方呼喊著,快步跑到老農身邊,道:“阿爺,快隨孩兒走吧,孩兒遇到貴人了,要去考童試,你也歸籍還鄉吧!” 老袁頭一聽就急了,沒想到兒子這樣執迷不悟,到今天還是好高騖遠,遂把兒子大罵了頓。 罵的還是那些話,種下的糧食怎么辦?崔家的恩情怎么還?歸籍了欠的租庸調怎么還?往后靠什么活? “阿爺,都與你說了,朝廷有新政。歸籍就免租庸,重新分田畝,還有春苗貸,你明年種的糧就全歸自己了!” “蠢材,聽你的,一年大旱就能讓老袁家斷子絕孫?!?/br> “遇到災年朝廷自會賑濟……” “朝廷朝廷,我們早不是朝廷的百姓,好不容易才當上崔家的世仆!” 硯方見自己阿爺如此冥頑不靈,再次氣哭起來,罵道:“狗屁世仆有什么好的!你忘了阿姐是怎么死的了嗎?!” 老袁頭一愣,身子就僵在那兒。 “要不是你阿姐,你能成為書僮?” “崔家已經把我們都送人了,白紙黑字,此事由不得阿爺!我們當奴隸的,就是像物件一樣,主家想送誰就送誰!” 硯方這一喊,老袁頭張了張嘴,卻是無話可說。 風吹過他的麥田,麥浪一層一層,煞是好看,今年是個大豐年。 但這麥田,從來就不是他的。 臨行前,硯方再次去拜了拜他的阿姐。 他的阿爺阿娘從來不說他阿姐當年是怎么死的,可他漸漸長大,見得多了,再回想起當年一家人在大通鋪上睡覺時,阿娘與阿姐的竊竊私語,他早就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傻閨女,你莫被郎君給哄騙了,我看,莫攀那高枝,還是嫁個佃戶合適?!?/br> “才不,郎君說他喜歡我呢?!?/br> 硯方不知她們說的是崔家哪個郎君,只知道那年阿姐是真的漂亮。 可他阿娘并不信這些,又問道:“真說了?” “嗯?!?/br> “可他那樣的人物,喜歡你個粗笨丫頭什么呢?” 硯方至今都記得他阿姐那滿是歡喜的語調。 “他說我的眼睛好看,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入夜,隊伍從壽安縣行到了洛陽城外,硯方抬頭看向星空,見到的是滿天繁星,似有千萬顆。 *** 崔洞失去了一個朋友,頗為遺憾。 這日他正坐在雅舍中看書,待聽到有人端茶水進來,他睜眼一看,當即皺起了眉。 “怎會是你?” “回三十九郎,小人回來了?!比苁卤肮サ毓蛟诖薅疵媲?,道:“小人罪該萬死,特來向郎君請罪?!?/br> 崔洞大怒,他的善良讓他見不得這樣一個草菅人命之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悠晃,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向我請罪有何用?你欠的是被官府法辦!” “回郎君話,縣署已經法辦了奴婢?!比苁碌溃骸耙捞坡?,凡主家未報官府,而擅殺有罪奴婢者,杖一百,小人已受刑一百杖?!?/br> “你說什么?” 崔洞訝然,上下打量了這管事一眼,見他雖然故意作出腳步蹣跚的樣子,其實根本沒受什么傷。 “好,好,好,你教我唐律是吧?我受教了……來人!” 崔洞的隨從們當即入內。 “郎君?!?/br> “拿刀來,今日我要殺了這惡仆,便讓縣署再杖我一百罷了!” 三管事一聽就怕了,連忙磕頭求饒,道:“奴婢對崔家忠心耿耿啊,這些年來,奴婢真是為了主家上刀山下油鍋……” 正鬧著,有婢女匆匆趕來,萬福道:“郎君,大娘子請你過去?!?/br> 崔洞狠狠指了指三管事,便去見他阿娘。 他阿娘喜歡理佛,正跪在一尊佛像前誦經,聽他來了,頭也不抬,道:“放過三管事吧?!?/br> “阿娘,你是不知他的所作所為?!?/br> “為娘只知,他替你鞍前馬后,不辭辛勞?!?/br> 崔洞道:“孩子何時差使過他?但阿娘卻不知,他替崔涇殺了一個婢女……” “阿彌陀佛?!惫蛟谄褕F上的婦人悠悠嘆惜了一聲,道:“為娘本不想與你說這些,可你阿爺很生氣?!?/br> “因孩兒交了個朋友?” “那年你正要入東都國子監,春枝鬧得厲害,可知是誰替你收拾的亂攤子?” 突然再聽到這個名字,崔洞呆立在當場,喃喃道:“春枝?” “是三管事,他確實是個忠仆,不僅給崔涇辦事,也給你辦?!?/br> “什……什么?阿娘你說過的,你們讓春枝嫁人了?!?/br> “嫁人?她一心都是你這豐神俊朗、舉世無雙的名門公子,還能嫁旁人嗎?她寧死都要毀了你!” 崔洞眼神漸漸失焦,有些害怕地問道:“你們……把她如何了?” “以你的聰明,不是猜不到,你是懶得管,但你知道春枝的弟弟是誰嗎?” “不會是,硯方吧?” “故而我說,你阿爺很生氣,他沒想到你這么聰明的孩子能辦出這么蠢的事來。以前,那書僮對你再有不滿,終究是崔家的仆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管事們盯著,隨時也能杖殺了他。你倒好,把他送到天子的紅人身邊,安不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崔洞立在那,已然是失魂落魄。 他沒想到,自己與崔涇其實是一樣的。他自詡清高,其實早在這池子里染得一身的血腥。 這便是他的不過問仕途經濟,不過是安然躲在祖宗的蔭護下,對著成千上萬個苦命的賤隸拆骨吸髓。 “孩兒……孩兒……” “此事雖小,但天子近在洛陽,萬一再拿此事打壓崔家。你阿爺讓你去拜會兩個人,一是你的好友皇甫冉,二是御史中丞崔祐甫,如實稟明詳由,并告訴他們,在壽安縣,崔家一定會順朝廷之意,放賤歸良,讓逃戶全都歸籍?!?/br> 崔洞沒想到家里會這么快低頭。 他此前聽族中兄弟們的言論,多是說天子的各種新政都是想從世家大族的口袋掏錢,崔家無意帶頭反抗,但肯定不會老實配合。 “別想了?!眿D人嘆道:“還不是因為你,帶回了一個杜五郎?!?/br> 崔洞失魂落魄地離開佛堂,回到住處,只見三管事依然躬著身子立在那里。 “郎君,小人聽說你要備厚禮,已經準備好了,請你過目?!?/br> 崔洞看著這下人的面龐,只覺厭惡不已,卻什么都無法改變…… *** 洛陽,明堂。 薛白放下了手中的卷子,道:“還不錯,是個可用的人?!?/br> “真的?”杜五郎道:“看來我又立功了?!?/br> “不過是剛開始罷了?!毖Π椎溃骸半迺乱坏狸P于改革童試的旨意,強調通過童試者,不論原來是何身份,往后皆是朝廷生員,你暗中讓他鉆這個空子?!?/br> “暗中鉆空子?” “不錯,待他中了榜,再讓那些不滿者鬧。他們鬧大了,朕方好后發制人,怒而下詔,表明要廢除奴隸制的態度,吸引支持者?!?/br> 杜五郎勉強能懂,暗暗點頭。 “此事務必保密,不可先漏了風聲,讓人猜到我們的心意?!?/br> “陛下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