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8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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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僅是胡將,只要是有可能威脅到天子地位之人,都會受到猜忌。畢竟早在天寶五載開始,那“妄稱圖讖”的罪名就一直沒斷過。 猜忌已經不可能消除,表忠心沒有用。反而是像安祿山那樣起兵造反、或向哥舒翰那樣擁兵自重,才能夠自保。 “不?!?/br> 安思順猛地搖頭,道:“圣人不會這樣,他一向胸襟廣闊,最有容人之量,斷不至于如此,我所識的圣人斷不是這樣的?!?/br> 楊國忠不答話,只是飲酒,他又不是將死之人,沒必要把這些問題說透。 他之所以來,自有他的目的。 “看在這頓酒rou的份上,告訴我,如今在靈武的朔方軍之中,何人可以信任?” 安思順搖頭不已,喃喃道:“圣人若連我都不信,還能信誰?” 楊國忠道:“自然是我?!?/br> “哈?”安思順氣急反笑,看向空蕩而黑暗的牢房,道:“我是將死之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態?你所謂的忠心,與安祿山、哥舒翰,有何區別?” “圣人還信我,這就夠了?!?/br> “那是因為你廢物?!卑菜柬樳艘豢?。 楊國忠臉皮厚,懶得與他計較,道:“你不想幫我,無妨??赡泖庀碌膶④?、幕僚,你也不想幫他們嗎?” 安思順不答,悶頭飲酒吃rou。 可吃著吃著嘴里還是味道寡淡,他搖了搖頭,嘆道:“知道嗎?召我回朝的圣諭到朔方,安祿山邀我舉兵的使者也到了。我若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封王裂土猶未可知?!?/br> 說這些,他不指望楊國忠能為他翻案。 只是回想起來,當時之所以沒敢舉兵,因為他感受到朔方將士絕大部分都是忠于朝廷的。 當時,郭子儀私下找到他,與他推心置腹地談了一次,說他若是叛了,從此大家兵戎相見,過往的恩義一筆勾銷,沙場相見,郭子儀絕不手下留情。而他若愿忠于朝廷,今次雖卸任朔方節度使,卻始終會是他們這些兵將心中的節帥。 安思順預感到自己無法控制朔方軍叛亂,遂決定回朝,當時本以為圣人會讓他榮養,他有足夠的理由。 “圣人不該殺我!” “是嗎?” “我卸下兵權回朝、指認安祿山,是朝廷的忠臣!哥舒翰倚仗兵勢、逼迫圣人,如此跋扈,圣人卻還要依他,天子威望勢必還要再跌,往后藩鎮大將人人效仿,才叫國將不國!” “夠了,你敢指斥乘輿?!” “人之將死,我有何不敢?!安祿山叛亂不可怕,怕的是圣人的懦弱為世人看穿,從此皇威蕩然無存,則社稷分崩離析……” “安思順!”楊國忠一摔手中的酒壺,叱道:“你果然是叛逆?!?/br> “哈哈哈哈,我是叛逆?” 安思順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大笑不止。 但笑了許久之后,他意識到,自己與那可恨的哥舒翰一樣,其實也不算什么大忠臣。 他從小與安祿山關系親密,但后來彼此都兵權在握,因害怕圣人猜忌,才故作不和,為的是都能保住前途。 安祿山得罪了太子李亨、又得了李林甫的授意,準備在圣人百年之后起兵阻止李亨登基,此事安思順也是知曉的。而他的做法則故意與安祿山相反。 他私下交好李亨,比如當時李亨的心腹杜鴻漸被貶到朔方,他便幾次提攜杜鴻漸,短短幾年內讓其官至節度判官。他也確實授意河西諸部酋長自殘以求留任,也因欣賞李光弼而強求其為女婿。 如此種種,邊鎮大將常做之事罷了。哪有什么忠心不忠心、冤枉不冤枉?無非是有沒有時機罷了。 恰如薛白當時那首詩所述,“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只是這次他技不如人,敗給了哥舒翰一招。 但他相信,哥舒翰、李隆基,乃至整個大唐,必要為他的死付出代價。 次日,安思順被拉出了獨柳樹獄、拖到了刑場,被腰斬之前,他朝著興慶宮大呼不已。 “冤枉!” “冤枉!” …… “噗?!?/br> 隨著一刀斬落,又一個名將就此隕落。 而圣人的猜忌卻遠遠沒有結束。 第437章 無貴賤 冬月,河南大雪紛飛,伊、洛河的河面都結了冰,仿佛整個天地都被上了凍,一切事情都變緩了下來。 處在叛軍勢力范圍內的偃師縣十分寂靜,直到一隊叛軍的馬蹄踏過冰街,直奔縣衙。 “高丞相來了,縣官速來迎接!” 之所以稱“丞相”,乃因大燕朝的立國大典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任高尚為侍中的詔書已經寫好了,眾人都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 很快,兩個披著大燕官袍的男子趕了出來,為首一人先行了禮。 “盧龍軍裨校、代偃師令朱希彩,見過高丞相?!?/br> 朱希彩身材偉壯,很有武夫的氣勢,不過武藝其實一般,就是花架子漂亮。他是叛軍將領李懷仙的部將,因會攀關系,舍得花錢,在大燕立國之初謀了這個京畿縣令的官職。 跟在朱希彩身后的是個瘦小的中年男子,舉止畏縮,雖披著官袍,倒像是隨從,趨步到了高尚面前,深深彎腰,道:“偃師縣尉趙崇義,拜見丞相?!?/br> 高尚并不正眼看二人,大步入內,在花廳坐下,開口便問道:“攻下首陽山了沒有?” 他之所以答應任命朱希彩為偃師縣令,看中的就是這是個武將,麾下有千余兵力,能在他不在之時主持對首陽山的攻勢。 兩個月以前,他得知薛白率部到了雍丘,遂親自率兵東向,意圖一戰殲滅薛白,倒沒想到他抵達之時薛白正統領萬余唐軍進犯陳留。 于是,兩月以來,高尚整頓了叛軍諸部四萬余兵力,在陳留、雍丘之間與唐軍歷經大小百余戰,互有攻守。 讓他震驚的是,薛白竟是深諳兵法,戰術運用自如,計謀變化無窮,而且越戰越強,也許是因為最初領兵還不熟練,且與士卒生疏,隨著戰事的進行,唐軍的軍紀愈發嚴明、士氣愈發高漲,指揮也愈發順暢,防御戰、伏擊戰、夜襲戰、反擊戰、追擊戰,打得叛軍拙于應對,甚至,陳留郡城差點被唐軍攻下。 可漸漸地,高尚也從一些俘虜處聽說薛白并不在那支唐軍之中。 對此,他不相信,一則,薛白的旗幟就高高地矗立在對面,二則,唐軍將領所展現出的軍事才能、兵法天賦,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能做到的。 高尚無數次咬牙切齒,幾乎將牙咬碎,誓要擊敗薛白。但安祿山的一紙詔令卻將他召了回來,大燕很快就要立國了,他這個元勛得在。他只好在最后遠眺了一眼雍丘城頭上那桿“薛”字大旗,趕往洛陽。 路過偃師,難免要關心一下久攻不下的首陽山。 面對高尚的問題,朱希彩答不出來,只好轉頭瞥了一眼身后的趙崇義。 “回丞相?!壁w崇義恭敬地應道:“賊據首陽山,以火器堅守。我軍原本每次攻山都傷亡慘重,縣令屢敗屢戰,終于想到了辦法,cao練死士,準備繞道攀上北面峭壁,奇襲陸渾山莊?!?/br> 朱希彩連連點頭,道:“丞相,正是如此?!?/br> 首陽山并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山,而是邙山山脈在東邊的最高峰,處在群山之間,且北峙黃河,并不好攻。 高尚自己都沒打下來,亦不打算太為難朱希彩。略又聊了幾句話,讓他們為他安排食宿,歇一夜再啟程往洛陽。 他并不住偃師城中的驛館,因為驛館曾經被縱火燒過,而他很不喜歡火,會感到不安全。趙崇義便將他安頓在縣衙當中,屋內也不置火爐,只多鋪了幾床被褥。 安頓妥當,趙崇義正要離開,高尚忽然喚了一句。 “趙六?!?/br> “在?!壁w崇義停下腳步,鼻翼微張,無聲地深吸了兩口氣,轉回身來,賠著小心問道:“丞相,是否安排幾個美婢,為你暖暖身子?” “不必,坐下說?!备呱械溃骸澳闳缃褚咽强h尉了,如何舉止還像個賤吏?” 趙崇義小心地在高尚對面坐下,因屋內漆黑,下意識想要點蠟燭,卻又因高尚怕火而停了下來。不需要看高尚那燒得不成樣子的丑惡面容,他松了一口氣。 “小人惶恐,下官惶恐,旁人都是追隨東平郡王……追隨陛下的元從功臣,下官卻是個小吏,只因歸附就得到重用,下官總覺得自己不配?!?/br> “恐懼什么?我們之所以造反,便是疾呼一句‘王候將相寧有種乎?’我年少家貧,不止是家貧,而是低賤到泥土里,我阿娘老邁,為了養活我還要乞食于人。趙六,你家世代都是吏員,論出身,你比我好得多。而我只比你多了一份志向,我曾說‘寧當舉事而死,終不能咬草根以求活耳’,如今終于做成了!” 黑暗中,高尚的眼眸卻在泛著微微的光亮,顯得有些興奮。 “陛下原本只是塞外放牧的胡人,如今卻貴為九五之尊。大燕正是這樣一個不問出身,容許低賤之人封候拜相的嶄新朝廷!直起身來,不必在我面前卑躬屈膝?!?/br> 趙崇義聽話地挺了挺腰。 高尚滿意地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是薛白把你從門房提攜為縣衙士曹?!?/br> “丞相,下官的名字是你起的……” “不必解釋?!备呱姓Z氣篤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敢用你,便信伱必然心在我這邊。薛白那種出身的人不會懂,他只當把你從雜役提為縣吏就是大恩大德,我卻把你提攜為官,這是天壤之別。我們才是一路人,你只有為我做事,才能把旁人狠狠地踩在腳下?!?/br> “是,丞相對下官恩同再造?!?/br> 高尚每次來到偃師,都會想起當年從賤民邁入士人的時光,情緒上來,因此聊得多了些,一抒胸臆之后便意興闌珊,道:“你要對大燕有信心,下去吧?!?/br> “喏,還望恩相早些歇下,勿為國事太過勞神,下官必然輔佐縣令攻下首陽山?!?/br> 趙崇義得了一番教導,反而顯得愈發的崇敬、謙卑,如仆人一般把高尚褪在地上的鞋履擺好,方才告退。 高尚很滿意他的態度,點了點頭。 *** 天不亮,縣衙后院便升起了炊煙,趙崇義特意吩咐后廚煮了高尚最愛吃的晚菘燉面湯。 窗外大雪紛紛,一碗暖洋洋的酸湯讓人頗為愜意。 高尚吃過,竟是不急著馬上趕往洛陽,而是吩咐道:“去首陽山看看?!?/br> 這一段路他十分熟悉了,向北面策馬行了一個多時辰,抬頭能夠望到風雪中的高聳的群山,而圍山的兵馬營地就在山腳下,離著山路卻還有些距離。 “再往前便須小心了,賊人在山上架設了巨石砲,有時是能砸到此處的?!?/br> 高尚駐馬,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離開了兩個月,對首陽山的攻勢并沒有推進。反而撤掉了許多兵力,改為封堵。 朱希彩感受到了高尚的不悅,上前道:“丞相,說到底這就是一窩山賊。大燕國兵馬雖眾,眼下可不是剿山賊的時候。我已封鎖了下山的要道,斷絕了他們的糧草,早晚能困死他們?!?/br> “這么大一片山林,你困得死他們?” 朱希彩嚅嚅不敢答話,心想的是這窩山賊除了死守首陽山,也沒做什么,高尚未免也太小題大作了。 事實上,首陽山一直還未被攻下,恰是因為它并非是戰略要地,自叛軍到了以來,薛白的私兵就從未從山中下來過。唯有可怖的陷阱、緊固的防事擋在進山的路上,不惹它就無礙。 高尚瞇著眼,掃視了那延綿的群山,忽道:“你說,縱火將它燒得一干二凈如何?” “這可是邙山!”朱希彩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