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8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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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的士卒們喊著號子,賣力地拋射著土石。 在這樣的背景聲中,薛白與李擇交登上了城樓高處。 “賀蘭進明言下之意,突圍之后,利用顏太守與薛太守吸引史思明的追擊,他與我則領兵拋下你們?!?/br> “李將軍為何會告訴我這些?” “薛太守可知我的名字?” “擇交?” “不錯?!崩顡窠坏溃骸拔野斂傉f,人生在世,擇友乃第一要義,所謂‘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賀蘭進明貌似高雅,實則傲慢好妒,自私自利,不可交?!?/br> 薛白道:“近來忙,無暇與李將軍增進了解,你信得過我?!?/br> 李擇交道:“何必贅言?眼神就已經能說明很多事情?!?/br> 他自詡人如其名,是個很懂得選擇朋友的人,能看到薛白眼神里平等待人的真誠。 *** 傍晚。 一名仆婦連續從井里提了幾桶水,倒在廚房的大釜里點柴燒熱了,端到賀蘭進明屋中。 洗漱之后,賀蘭進明整理著胡須,與賀蘭至嘉走到院子中納涼,仰頭聽著遠處的動靜,喃喃道:“叛軍今日還不鳴金,真不知這城何時就要被攻破了?!?/br> 賀蘭至嘉道:“只怕不等城破,便要有將士獻了我們的腦袋投降史思明?!?/br> “我們能在史思明的攻勢下堅守這么久,我是不曾預料到的?!?/br> “那是他根本不著急,未盡全力攻城?!?/br> “今日我與李擇交談過了?!辟R蘭進明壓低了聲音說起正事,“他答應我會勸顏杲卿、薛白突圍,到時,他會隨我到常山?!?/br> “太好了?!?/br> 賀蘭至嘉對李擇交的反應并無懷疑,他兄長一直以來就是個極富魅力的人,最擅于說服別人追隨他。 這次,他們之所以選擇與薛白一起支援平原郡,是因為當時局面向好,本以為是個立功的機會,沒想到最后卻是身陷重圍。 可若是能突圍出去,尤其是把薛白、顏杲卿甩掉再回到常山郡,那放眼整個河北,賀蘭進明就會是功勞最高、威望最顯著的一人。 有一件事很奇怪,這次薛白立下這么大的功勞,原本以為朝廷會封賞一個河北招討使之類的官職,但如今竟還沒等到朝廷的封賞,不知是為何耽誤了。等賀蘭進明到了常山,也許正好可補上這個闕。 “問題是,能勸動薛白突圍嗎?”賀蘭至嘉沉吟道:“他若不答應,有王難得在,阿兄怕是做不了主?!?/br> “眼下這局面,真以為薛白還能夠撐得住嗎?李擇交只需告訴薛白,靜塞軍已經士氣低迷、怨聲四起,快要彈壓不住了?!?/br> 正在此時,遠遠地,叛軍的鳴金聲終于響了,賀蘭進明松了一口氣,慶幸安全度過了今日。他并不想再次附逆,很害怕在他的舉措起到作用之前平原城就被攻破了。 是夜,又輪到王難得帶著云中軍值守,賀蘭進明下令讓北海軍早早休整。他麾下將士需要等到突圍時再賣力殺敵,眼下還是該補充體力,避免傷亡。 當然,營防還是得做好的,守夜的士卒聽到夜里城墻那邊鬧了一陣動靜,似乎是叛軍偷襲了一次。 …… 次日一大早,又有難民跑到叛軍的營地附近尋找吃的,他們明知這可能讓他們丟掉性命,可若找不到吃的,他們必然丟掉性命。 賀蘭進明則在竹圃下用熱水泡開了硬梆梆的餅,飲盡了他酒囊里最后的一滴酒。 他已有四十九日不曾聽過絲竹之聲,覺得自己變得俗不可耐,為此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 在叛軍進攻之前,顏杲卿派人來邀他去商議戰事。賀蘭進明猜測很可能是李擇交的勸說起作用了,但也保持著警惕,遂點了一隊心腹親兵隨他前往。 好在沒有劍拔弩張、自相殘殺,顏杲卿與薛白果然答應了要突圍,但薛白的理由,卻是讓賀蘭進明驚訝于他臉皮之厚。 “好消息?!?/br> 薛白等將領們來齊,走到地圖前,開口道:“昨夜有常山郡的信使冒死突圍到城下遞消息?!?/br> 賀蘭進明掃視了堂中一眼,并沒有看到那信使。 薛白仿佛知道他的心思,道:“這位壯士中了叛軍三支箭,已經暈了過去,正在救治,但他成功將消息送到了?!?/br> 說著,他拿起佩劍,在地圖上“噠”地一點,點中了范陽的位置。 “我們已策反了叛軍的范陽留守賈循,此人是京兆府人氏,曾在劍南擊敗吐蕃軍,亦曾在平原郡營田,文武雙全,后為張守珪麾下將領。十天前,他已據幽州、舉義旗,歸順朝廷并傳檄范陽各地!” 一封檄文被傳遞給諸將,上面是賈循的慷慨陳詞,還有范陽留守的印章。 諸將皆感驚喜。 薛白沉得住氣,除了顏杲卿,事先并未與旁人提過此事,以免走漏了風聲。等到現在事成了才說,對于士氣的提升便是巨大的。 “不僅如此,我們還策反了平盧將領劉客奴,他現已誅殺了安祿山任命的平盧節度留后呂知誨,據漁陽而響應賈循。另外,還有安東將領王玄志,亦舉旗與劉客奴遙相援助!” “好!” 軍中已有急性子的將領拍掌大喊道:“端了安祿山的老巢,看他還拿什么作亂!” “朝廷這么快就收復了范陽?” “平原之圍很快也要解了吧?” 這一片議論聲中,自然也有一部分人不信,一部分人半信半疑。 賀蘭進明完全不信,在他想來,安祿山經營范陽這么久,根基深厚,人心所向,故而一旦起兵,三十余日即攻破洛陽,所向披靡,這種情況之下,怎么可能會出現后院失火的情況?根本不合常理! 而且,薛白一向是愛撒謊的,為了騙士卒們洛陽沒丟,否認了李憕、盧奕、蔣清之死,把忠節義士的頭顱隨意埋入亂葬崗,后人無法祭奠。一個如此言而無信之人,以如此突如其來的方式,宣布如此重大的消息,必然是假的。 “出于謹慎,此事一點預兆都沒有,是否可能……” “要何種預兆?倘若賈循、劉客奴等人效忠朝廷之心為安祿山所察覺,如何還能有今日之義舉?!” 薛白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喝止了旁人的質疑,馬上進入了下一個議程。 “想必此時,甚至更早一些,史思明已經得到了消息,如此一來,他必然要盡快趕回范陽,這也是我們突圍的機會,到常山集中兵力?!?/br> 這般激勵了軍心,薛白才肯提起了突圍一事,他把原本分為許多天慢慢吃的軍糧、鹽正常供應給士卒,讓士卒們吃飽。 賀蘭進明則根本不相信薛白這一套,認為局勢必然沒有這般可喜。他當即找到李擇交商議,認為突圍之后一定得分頭行進,拋下薛白、顏杲卿,以牽制史思明的主力。 李擇交遂問道:“賀蘭太守若不信,何不再去與薛太守確認?” “有何用?再多聽他一番花言巧語,我便認他了嗎?” 然而,城頭忽然響起了歡呼聲。 賀蘭進明一愣,連忙趕到城頭,定睛一看,極遠處,竟還真看到有一部分叛軍正在向北面而去。 “竟然?!?/br> 他喃喃一聲,心里百般不情愿,卻不得不承認薛白說的是真的。 雖然賈循撥亂反正之事明顯不合常理,可細思之下,賀蘭進明還是想清楚了緣由。 這大唐,朝廷糜爛是真、京畿空虛是真,但天下各地有許許多多官員們依舊心屬大唐也是真。 如此盛世,怎會沒有人想保護它? *** 與此同時,薛白與顏杲卿正對坐在城樓中,聽著城頭上的歡呼。 “可惜賈循、劉客奴等人心向大唐,局勢卻還是讓他們失望了?!?/br> 顏杲卿臉色的喜色一凝,問道:“何意?!?/br> “丈人請看吧?!?/br> 薛白拿出一封沾著血的書信,遞了過去。 顏杲卿連忙打開,迅速掃了幾眼,長嘆道:“大好局勢,一落千丈。枉費了賈循一腔熱血啊?!?/br> 這信是與賈循的檄文一并從常山郡寄來的。 袁履謙是先收到了檄文,正高興,給薛白寫了一封報喜信,還沒來得及寄出,新的消息就已經到了。原來,賈循原本已與范陽副留守向潤客說好了要歸順朝廷,向潤客是因為見河北諸郡倒向朝廷,方才答應了此事。然而就在他們舉事的當日,安祿山攻下東都洛陽的消息也傳回了幽州,向潤客遂殺了賈循,重歸叛軍。 “倘若,洛陽再多守半個月,叛亂可就平了!”顏杲卿無不遺憾道。 “我還是那句話?!毖Π椎溃骸爸页甲鲈俣鄬Φ氖?,抵消不了昏君做一件錯的事?!?/br> 他顯得有些疲憊,往后倚在墻上,揉了揉眼。 “為了阻止這場叛亂,我做了很多,可全都是無用功。大亂的根源在田制、稅制,要改制很難,牽一發而動全身,圣人老邁,不愿cao這份心,那不管是宇文融、李林甫都做不到。說一個最基礎的事,圣人連‘勤儉’都不肯聽,勤儉是以身作則、是改制整頓的開始,不開始,我們這些忠臣一天到晚在枝節處吵吵嚷嚷,觸不到根本,有何用?” 圍城以來,顏杲卿已經聽習慣了這些指斥乘輿的話,聞言很平靜,只是嘆道:“眼下這時節,抱怨還有何用?倒不如說些實際的?!?/br> “好,我這里還有兩封信,是昨夜的信使從常山郡一并帶過來的?!?/br> 那兩封信函的用紙并不一樣,其中一封是貼在布帛上的雪白滕紙,薛白先將它遞了過去。 “這是朝廷給賀蘭進明的密旨,丈人先看這份吧?!?/br> 顏杲卿接過,只見上面有象征絕密的封條,上說“賀蘭進明親啟”,一經撕毀,就不可能再復原。他愣了愣,看向薛白。 “這?” “我拆的?!毖Π椎?,“還有個信筒,丟掉了?!?/br> 顏杲卿打開一看,臉色又是一變。 這密旨上竟是任命賀蘭進明為河北招討使,并命他擒下薛白,押往長安。 “旨意是真的?!” “不錯?!毖Π椎溃骸靶叶闹t未拆,而是遣人送到平原郡來。也幸而昨夜王難得交給了我,而不是賀蘭進明?!?/br> “可為何?” “圣人昏聵?!毖Π椎溃骸罢扇诵艈??不把能臣殺盡、不等叛亂把皇位掀翻,圣人是不會醒悟、罷手的?!?/br> 顏杲卿依舊不相信,抖著手里的密旨,喃喃道:“可這是為何?你守住了土門關、救援常山郡、號召河北諸郡。為何功臣不賞,反遭猜疑?” “我是太子的人,圣人懷疑之所以叛軍聲焰浩大,是太子在為叛軍虛張聲勢……” “胡鬧!” 顏杲卿猛地拍了桌案,因憤怒而臉色漲紅,也不知是在罵薛白還是罵圣人。 房中安靜了好一會兒。 陽光從小小的箭窗透進來,照在薛白的臉上,他沒有回避,在陽光中直視著顏杲卿。 “我在常山郡,攻可號召河北諸郡、截斷叛軍;退可返回太原,回京勤王??晌衣什康搅似皆?,因為我確實沒想到局勢會如此迅速地惡化,但我知道原因了,也因此有一個計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