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7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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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拉下裹在臉上的圍巾,顯出一張蒼老的臉來,在飽經歲月的痕跡間,依舊可以從他的皮膚看出他出身富貴,且年輕時一定極為英俊。 他五旬左右年歲,氣質瀟灑,雖沒擺出表情,卻也有種春風般的笑意。 “代州都督府錄事參軍?!彼痤^,報了官職之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崔顥!” 雁門關上,那士卒收回了腦袋,不多時,有個戴著頭盔的將領探出頭來,問道:“可是‘大唐七律第一’的崔顥?” “不是!” 崔顥果斷應了一句,哈哈大笑道:“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崔顥?!?/br> 過了一會兒,關城門被打開,幾名將領迎了出來,核驗了崔顥的官身。 為首的一名老將瞇著眼,時而把那文書湊近,時而拉遠,看了一會,喃喃著“以監察御史任職代州都督府門下”之后朗聲大笑道:“就是崔顥,讓李白擱筆的崔顥?!?/br> “燕將軍,這是何意?”有個年輕的將領問道。 “連此事你都沒聽過?早讓你多讀些書??芍矍斑@位是何人?他年少登科,寫下了《黃鶴樓》一詩,曾讓李白為之擱筆,發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感慨?!?/br> “將軍過譽了?!贝揞椷B連搖手,道:“此事不過是世人胡言亂語,當不得真,當不得真?!?/br> “崔公的《黃鶴樓》是怎樣的詩?”年輕將領又問道。 崔顥不等老將軍吟出來,搶先問道:“還未請教將軍高名?!?/br> “老夫燕惟岳,大同軍副將?!崩蠈④娬f著,指了指身后的兩個年輕將領,道:“薛嵩、薛巋,他們是兩兄弟,皆是三箭定天山的平陽郡公之后?!?/br> 薛嵩、薛巋兄弟倆都很年輕,不到三十歲。薛嵩唇上留著短須,沉默寡言;薛巋二十余歲,顯得更活潑些,方才不停問話的便是他。 而如今的大同軍使、雁門關守將,也同樣是平陽郡公薛仁貴的后人,乃是薛訥薛丁山之子、左金吾衛大將軍薛徽之弟,薛直。 很快,燕惟岳便帶著崔顥進了雁門關,見了薛直。 薛直正站在北面的城樓上眺望著,崔顥的目光望去,只能看到茫茫的山川、天地靜默,不太明白薛直在看什么。 “老夫得到信報,有契丹兵馬南下,崔參軍可是為此事而來的?” “薛將軍原來知曉?!贝揞椀溃骸绊n節帥對此很擔心,遣我來問雁門關的情形?!?/br> 他口中所稱的韓節帥,正是如今河東節度使,兼領代州都督的韓休琳。 薛直問道:“節帥為何不遣一名熟悉道路的老卒前來?” 崔顥聽得他言下似有輕視自己的意思,神色一凜,道:“我正是熟悉道路的老卒。開元中,杜希望杜公任代州都督,我便在其門下為幕,那首《雁門胡人歌》便是當時所作?!?/br> “聞道遼西無斗戰,當年遼西無戰事,如今卻不同了?!毖χ卑櫫税櫭?,目光深沉了起來。 崔顥抱拳道:“我出生博陵崔氏,年少登科,薄有詩名,世人皆視我為文人雅客,冠我以輕浮之名,不信我能于仕客上有所作為??晌矣螝v邊塞多年,飽經戎旅,實可擔一‘老卒’之稱,薛將軍可信?” 薛直這才回過頭看了崔顥一眼,眼皮一抬,目光綻出些訝異之色,點了點頭。 “我先反問崔參軍,節帥為何要擔心雁門關的情形?” 崔顥一愣,道:“自然是因契丹南下?!?/br> “崔參軍這邊請?!?/br> 城樓內的桌案上擺著一張輿圖,大致繪制了河東的幾支軍隊的駐防范圍。 薛直引著崔顥到了地圖前,抬手指點著,道:“在雁門以北,還有橫野軍、岢嵐軍、云中守捉,契丹人即便是南下了,也并非雁門關首當其沖,節帥為何不去問這諸軍,反而來問我?” 崔顥笑道:“自是因為我先到了雁門關?!?/br> “好?!毖χ钡?,“既然節帥問我雁門關局勢,我便直說了,我如今更擔憂的不是契丹,而是范陽?!?/br> “何意?” 薛直略略沉默之后,指著輿圖上雁門關西北的方向,那里是橫野軍的駐地,也是河東、范陽兩道之間的交界處。 “開元四年,同羅、拔曳固等九個突厥部落因不堪忍受默啜汗的暴政,歸順了大唐。朝廷樂于接納他們,但也擔心他們日后會叛亂,遂將他們拆分,編入了河東各軍,其中,橫野軍接收了五部,這突厥五部的首領分別授予前、后、左、右討擊大使,駐扎蔚州,守著飛狐口?!?/br> 崔顥此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此時目光落在地圖上,方才意識到橫野軍駐地的重要性。 蔚州、飛狐口是什么地方?是太行山八陘之一,是河東與范陽互通的要道。 薛直又道:“這些年,朝廷發生了幾樁事。同羅部首領,稱‘阿布思’也好‘李獻忠’也罷,叛逃了,在此之前,安祿山幾次請求把阿布思的族人遷至范陽;另外,安祿山還斬殺了不肯聽從他命令的突厥左賢王哥解,整編了哥解的族人?!?/br> “薛將軍的意思是?” “安祿山之所以對歸順的突厥諸部如此在意,你認為他目的在何處?” “橫野軍?”崔顥想了想,道:“可橫野軍屬于河東節度,安祿山作為范陽節度,怎可能插手得了?” 薛直道:“太行山一帶,物資補給困難,河東邊軍人數眾多,朝廷負擔甚大,因此一直鼓勵屯田、屯鹽,使河東兵馬自給自足。其中,嵐州一屯,蒲州五屯,云州三十七屯,大同軍四十屯,橫野軍四十二屯,橫野軍的規模一直是最大的,他們還制作土鹽?!?/br> “土鹽?” “所謂土鹽,就是從已經鹽化的河床中提取粗制鹽,橫野軍鹽屯效果頗顯著,一個鹽兵最多一年可收鹽一千五百石?!毖χ钡溃骸坝辛诉@些重要物資,橫野軍遂一直與突厥、契丹諸部,以及范陽,有著密切的貿易往來?!?/br> 崔顥道:“薛將軍何不直說,你擔憂的是何事?” 薛直沉吟著道:“范陽那邊的消息一直稱很快就要滅了契丹,可剛過了年節,便有契丹兵馬南下,為何?” “許是被范陽軍打得丟失了牛羊,想趁著開春,前來劫掠一番?!?/br> “秋后不來,卻在這時節來?”薛直搖了搖頭。 話說到這里,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崔顥雖然一直在發問,其實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早已聽懂了。 “我所擔憂的是,安祿山若有反意,收買了橫野軍、勾結了契丹,即可輕易以武力占據河東啊?!毖χ眳s還是直說了出來。 “這……會嗎?” “韓節帥遣你來問,難道就沒有猜想嗎?” “這一切都只是薛將軍的猜測?!贝揞椀溃骸翱捎袑嵶C?” “沒有?!毖χ钡?,“老夫所說的,不過是猜測?!?/br> 崔顥良久無語,再次轉頭往北面望去,這次終于明白了方才薛直是在看什么。 那茫茫山川之中,原來是那般危機四伏。 “薛將軍?!蹦┝?,崔顥一抱拳,道:“將軍方才一見面便信我,而我亦信將軍,這便去向韓節帥復命,請他遣兵來助將軍守雁門?!?/br> 薛直微微一嘆,點了點頭。 于是崔顥在雁門關歇了一夜,次日便策馬趕回代州。 *** 雁門關依舊屹立在那,偶爾能聽到空中響起幾聲雁鳴。 薛巋站在城墻上,極目遠望著崔顥的背影,無不遺憾地道:“那大詩人就這般走了嗎?也沒有留下一首詩?!?/br> “你又不讀書,聽什么詩?” “燕將軍喜歡詩,若是崔顥能為燕將軍作首詩,他該多高興?!毖h道。 他卻沒留意到燕惟岳已經走到了他身旁,用蒼老的聲音感慨道:“老夫能見崔顥一面,已足慰平生了,豈還需要什么詩?” “咦?!毖h道,“燕將軍往日可是說,見到李白才算是足慰平生,如今怎就成了崔顥?!?/br> “那還不是因為……” “我知道,因為崔顥題詩在上頭,比李白還厲害些?!?/br> 燕惟岳嘿嘿一笑,心中道:“那還不是因為根本就不可能見到李白了?!?/br> 以他的年紀,守在這雁門關,怎么想這輩子都不會有與詩仙見面的機會,見見崔顥也就知足了。 “對了,你兄長呢?” 薛巋道:“去領家書了,驛使可算把家書送來了?!?/br> 說到家書,燕惟岳臉色一黯,有些愀然不樂。 薛巋見了,眼珠一轉,終是沒忍住想把一個消息告訴燕惟岳。 “將軍,你可記得我與伱說過,我本家兄弟中也有一個大詩人?!?/br> “唔,你吹得好大一頭牛,不如去把我們的屯田給耕了?!?/br> “真的!”薛巋道,“我阿弟之前就寫信來了,說那名滿天下的薛白算是我們家走丟的六郎?!?/br> 燕惟岳顯然不信,笑了笑,捋著被風吹亂的白色胡須,道:“吹,接著吹?!?/br> “我沒吹?!?/br> “我是說這風,風吹啊吹?!?/br> “真的?!毖h大急,道:“阿兄還寫信給了七郎,說雁門關里有一位燕將軍,無兒無女,只喜歡詩。請七郎讓薛白給燕將軍寫一首詩哩!” “哈哈哈?!?/br> 燕惟岳大笑著,不把薛巋的話當回事。因為這薛家兄弟雖說也算是薛仁貴之后,可惜卻有個不成器的阿爺,濫賭得不成樣子,最后落得親戚嫌惡。 就這樣的家境,哪能攀上名滿天下的大詩人當親戚。 “將軍你可別笑,一會我阿兄回來了,你一看便知?!?/br> “好好好,我信你?!毖辔┰垒笭柕?,“可我不喜歡薛白的詩,我只喜歡李白的詩,你們可能讓李白替我寫一首詩?” “哎,你……” 薛巋終于是被逗得跳腳了,正要發誓賭咒,卻見薛嵩終于呼哧呼哧地登上了城樓。 “阿兄!” “七郎來信了!” 薛嵩往日是個不茍言笑之人,此時難得顯露出了歡喜之色。尤其是看到了燕惟岳之后,更是展顏露出了兩排大牙。 “將軍,我兄弟托人給你寫了一首詩,你快看看!” 燕惟岳一愣。 他不信薛巋,卻很相信薛嵩,此時才意識到這兄弟倆真認識薛白,還真讓那名滿天下的大詩人給自己寫了詩,不由興奮地心肝發顫。 “真的?” “你看!” 一個信封已被遞在了燕惟岳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