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7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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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急,李嗣業馳守白石,路既隘,步騎魚貫而前。會拔汗那還兵,輜餉塞道不可騁,嗣業手梃鏖擊,人馬斃仆者數十百,虜駭走,大軍乃得還……” 李隆基忽覺一陣頭痛,閉上了眼,把宮人們全都喝叱了出去。 “都滾!” 待最后一個宮娥的身形離開大殿,他猛地把手里的奏折摔了出去。 他少有如此發怒的時候,并不僅是因為戰敗,而是因為那種失去掌控的感覺偶爾浮了上來。 殿內安靜了很久,還是有人輕手輕腳地進來了,是高力士。 高力士身材高大而壯碩,走過大殿卻能不發出一點聲音,顯得有些詭異。到了御榻前,見李隆基正以一種頹然的姿態坐著,花白的頭發并未梳理,亂糟糟的。 當所有的偽裝都卸下去,這就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而已。 “圣人?!?/br> “為何從驪山回來之后朕覺得一切都很糟糕?” “總會有心情差的時候?!备吡κ扛┥硎捌鸬厣系淖嗾?,飛快地掃了一眼,并沒有大驚小怪,而是以平和的聲音道:“是圣人的心情糟糕,不是事態糟糕。等圣人心情好了,一切自會好起來?!?/br> 李隆基對這句話深為認同,他是天子,天下萬物自然會受他的心情影響。 高力士道:“圣人千古明君,何等風浪未見過?眼下遇到了尋常難題,以尋常之法解決罷了?!?/br> “故而,朕離不開你啊?!?/br> “圣人可是要召幾位重臣來議事?”高力士把奏折擺回御案上,準備給李隆基梳頭。 “不?!?/br> 李隆基搖了搖頭,道:“且先把它收了,待千秋節后再議?!?/br> 語罷,他亦感覺到如此顯得有些昏庸了,努力想做出更英明些的決定,疲倦感卻讓他打從心底里厭惡立即去處置這樁復雜的政務。 節后再冷靜處置,不失為一個好決定。 高力士遲疑了片刻,沒有開口諫言,問道:“那千秋節?” “照舊?!崩盥』溃骸半迚舻剿抉R承禎了,他告誡朕須在生辰前閉關兩日,不見外臣?!?/br> “回圣人,薛白正在宮外求見,稱有重要之事,老奴可要去驅了他?” *** 八月初四,輪到袁思藝在宮中當職,晨鼓一響,他當即趕往興慶宮。 天才亮,長安城也剛剛從沉睡中蘇醒,所有人的動作都顯得遲頓。只有袁思藝會在不經意間顯出焦急來,他不等馬匹停穩便翻身下馬,丟下馬鞭就邁步進了才打開的宮門之中。 高力士正在偏殿的廡房中歇息,睡得很淺,聽得一點動靜便驚醒過來。 “如何來得這般早?” “我有要緊之事稟報圣人?!痹妓嚨溃骸翱珊么驍囀ト??” 高力士輕輕搖了搖頭,以目光示意圣人心情并不好。 兩人共事多年,極有默契,往日只這一個眼神袁思藝便知該怎么做??山袢账故酋饬藘刹?,道:“真是十萬火急之事,關系重大?!?/br> 高力士見袁思藝不對他吐露,嘆道:“待圣人醒來吧?!?/br> 待圣人醒來,已輪到袁思藝侍奉,他自然不必參與此事。沒有一個字的推托,他已置身事外。 袁思藝點了點頭,沒有拉高力士分擔責任,也有可能是不信任他。 然而,一直從清晨等到下午,太陽偏西,把地上的樹影拖得很長,圣人始終沒有起身。 有小宦官匆匆趕來,稟道:“大監,煙花已經開始運進城了?!?/br> “多派人手去盯著?!?/br> 袁思藝蹙眉,猶豫著是否設法叫醒圣人,想了想,問道:“陳玄禮在何處?” “陳大將軍今日似乎不在宮中?!?/br> “我問的是他在何處?!” “奴婢該死,不知?!?/br> 要不了多少時辰,長安又要宵禁了,想到明日便是千秋節。袁思藝終于咬了咬牙,進入后殿,隔著守衛,小心翼翼道:“圣人?” 連著喚了兩聲,御榻上才有了動靜,李隆基淡淡問道:“何事?” “老奴不敢打攪圣人,奈何事關重大?!痹妓囌遄弥?,緩緩道:“臣懷疑,薛白有借煙花行刺圣人之嫌?!?/br> 他沒有馬上拋出他對薛白身世的懷疑,在沒有充足證據的情況下,此事甚是忌諱,于他也無好處。 于是,他盡量把來龍去脈說得與他無關。 “右相之子楊暄與薛白同窗,前兩日去了煙花作坊,他有一名隨從無意撞見了煙花的原料中混雜了箭簇,向內侍省稟報了此事。老奴不敢設想,倘若那些箭簇與煙花一起射向人,會是何結果。老奴無知,唯以圣人安危為重?!?/br> 李隆基在御榻上坐起,盤腿打坐,閉著眼聽著,末了,問道:“依你之意,如何處置?” “老奴敢請取消煙花典禮,并詳查此事?!痹妓囌f罷,補充了一句,道:“老奴不愿壞圣人雅興,此事……實有風險?!?/br> 出乎他意料的是,圣人聽聞如此謀逆大案,卻顯得十分平靜。 “上元節長安三日不宵禁,一眾臣子們總擔心引發失火、盜竊,他們不了解與民同樂的意義?!崩盥』従彽溃骸盁熁ǖ涠Y不能取消?!?/br> “可是……” “明夜,朕要登上花萼樓觀看煙花。此事既已宣諸于眾,斷不可改?!崩盥』溃骸澳銏屉薜氖种I,暗查?!?/br> 暗查顯然更難,意味著他只能在不影響煙花典禮順利進行的情況下進行探查,有太多的掣肘。 袁思藝還想再勸一勸,卻隱隱聽到了宮墻處傳來的鼓聲,暮鼓已經開始響了,而圣人心意已決,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只好領了旨。 他心中卻有些奇怪,圣人難道對自身安危不在意了不成? 接著,他想到圣人說的那一句“登花萼樓觀看煙花”,當即明白過來,圣人自然不會立于危墻之下。 如此一來,只要確認了薛白確想借煙花行刺,他便已是大功一件了。 *** 八月初五,千秋節。 晨光才灑進長安城內,有人已發現興慶宮前的大廣場上鋪好了大紅地毯。 大典籌備只能進行到午時,因為千秋節不同于上元節,有許多表演都是在白日里進行的。 樂手們早早便在花萼樓下架起了各種樂器,調試著,絲竹之聲漸起。他們反復在彈唱的大曲名為《千秋樂》,又名《千秋萬歲》,正是教坊為圣人的生辰而特意譜作的。 這曲聲飄散入長安各處,使人們沉浸在對圣人的美好期盼當中。 李隆基已起身了,刻意避免cao勞國事以歇了兩日之后,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此時正坐在銅鏡前任宮娥梳著頭。 宮娥纖細的手指每每從一個瓷瓶中抹出黑豆贏,涂在梳子上,再輕柔地梳過李隆基的白發,那些白發漸漸便被染成了黑色。這個過程花費了不少時間,效果卻極好,滿頭黑發的李隆基看起來確實年輕了十余歲。 之后,宮娥用玉箸挑了些脂膏,仔細地涂了他的皺紋……等到那一身冕袍披在李隆基肩上,一個威嚴又風流的天子形象再次出現在了興慶殿里。 “哈哈?!?/br> 李隆基看著鏡子,爽朗地笑了出來。 他仿佛恢復壯年時的英明果絕,原本混沌的思緒也打開了,連怛邏斯之敗后對安西四鎮將領的處置都清晰了許多。 雖然他依舊喜愛高仙芝,但敗軍主帥必然是要處置的,可召高仙芝回朝,以王正見接替安西節度使,王正見功勞平平,如此,往后還有給高仙芝再次出鎮安西,挽回局面的機會; 封常清可任為四鎮支度營田副使、行軍司馬,其人輔助高仙芝多年,熟悉安西四鎮,可助王正見穩定局勢,也讓安西將士們放心; 李嗣業得有賞賜,以示天子依舊支持安西軍; 除此之外,嚴令河西、朔方節度使安思順盡快平定阿布思之叛,狠狠震懾那些敢背叛大唐的蕃酋。 如高力士所言,重要的是天子的心情,只要他心情好了,其余諸事皆可因他的心情而變好。 “起駕?!?/br> 時辰很快就到了,李隆基起身前往花萼樓,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眾多金吾衛引著圣駕,北衙四軍陳列,升旗幟,披金甲,又為他增添了無盡的氣勢。 花萼樓前,三百名少女正在列隊。 她們每個人都只有十五歲,清一色的高矮胖瘦,貌美如花。將要在圣人抵達后表演第一支舞,即《霓裳羽衣曲》。 此曲最初是由楊玉環來舞的,可若每年御宴都讓貴妃親自舞給群臣看終究欠妥,后遂改為由張云容、謝阿蠻雙舞,這些年二女年紀大了,都滿二十歲了,遂改為這樣的大型舞隊。 每一年,三百名少女都是換了人的,圣人一年老一歲,而為他舞曲的少女年復一年都是十五歲。 “美??!” 連見多識廣的楊國忠看了,亦不由感慨了一句,招過元載,親手斟了一杯酒遞給他以示器重。 “你這個花鳥使,做得很好,非常好?!?/br> “都是右相栽培?!?/br> 元載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應了,心里卻不以為然。 他飲酒時目光往另一邊看去,見薛白向圣人所在的方向遙敬了一杯,淺抿了一口,與身旁的人說了一句什么,起身出了花萼樓,看嘴型,說的是“我得去安排煙花了”。 元載心想,只要有薛白在,自己怕是永遠搶不了他的風頭。 *** 薛白年紀輕輕便穿了一身紅袍,放在寒門子弟中是極耀眼的存在。人們根本不敢相信有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攀上這么高的位置。 但在今日,他并不顯眼,因為有很多皇孫公子,天生就是紅袍高官,甚至紫袍也不鮮見。 廣平王李俶、建寧王李倓、廣武王李承宏、敦煌王李承寀、新平王李儼……薛白方才就是與這些人站在一處閑聊,顯得十分融洽。 他并沒有因為賤奴的出身,而與這些天皇貴胄們格格不入。 走下花萼樓,眼前的少女們正好同時把手中的長袖高高拋起,挺起纖美的上身,形成了無法言述的盛大場面。往日六七個美人站在一處都讓人不知該看何處,何況三百人。 薛白搖了搖頭,避過目光,往宮門走去。一路上能看到正在候場的各個表演者們。 山車、旱船、走索、丸劍、雜技、角抵、百戲,這些節目顯然足以讓御宴一直持續到夜里,到時才輪到他的煙花。 不對,這其中還有最為隆重的表演——舞馬。 李隆基命人教了四百匹舞馬,每逢千秋節便舞于花萼樓下,那才是往年御宴的高潮,只是現在馬匹還沒有入場而已。另外,舞馬之前,還有大象、犀牛的表演。 “薛郎!” 忽有人喚一聲,是個清脆的聲音。薛白轉過頭去,又見到了執著劍的李十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