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6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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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仇兼瓊喜歡給自己祖上貼金,說自己是秦漢時的雍王章邯之后,因避居仇山,號章仇氏。還說自己祖上幾代當過刺史、太守一類的高官,我告訴你,假的?!?/br> “哦?” “章仇家只有‘流離荒服六百余載’是真,與蠻夷成婚,血統不純?!睏顕倚α艘宦?,又道:“還有一樁趣事,乃是我在川蜀時發生的。當時,章仇兼瓊已任劍南節度使,我在他幕下為賓佐,另有一從事名為許遠,乃宰相許敬宗之曾孫。章仇兼瓊見許遠門第不凡,欲把女兒嫁給許遠,你猜如何?” 薛白道:“許遠可是拒絕了?” “果然拒絕?!睏顕业溃骸霸S家高門,豈能娶章仇氏?哪怕是劍南節度使之女?!?/br> 薛白聽了這段故事,反而愈發感興趣,問道:“如此說來,章仇兼瓊出身低微,能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從從六品的禮部主客員外郎遷為劍南節度使,其人能耐該是極不凡?” “這我就是不知了?!睏顕业?,“我到他幕下時,他已是節度使,誰知他如何遷上去的。許是送了禮吧,他慣會送禮?!?/br> 又等了一會兒,有匆忙的腳步聲從后堂傳來,章仇兼瓊趕至。 “勞國舅久等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br> “章仇公?!睏顕乙膊黄鹕?,只在語氣里維持著客氣,笑道:“你回長安之后,可是久不出門了,若非我親自來拜會,還見不到你?!?/br> “國舅見笑了,我早年間在川蜀落下了渾身的病癥,回長安是來養病的……” 薛白知道章仇兼瓊只有五十多歲,但目光看去,見對方模樣卻像是六十多,眼窩深陷,面帶愁容,不太像是曾經威震一方的節度使。 那邊,楊國忠寒暄了幾句,引見了薛白,道:“這是我的義弟,薛白,字無咎。章仇公雖不常去御宴,想必知曉圣人十分看重他?!?/br> “久聞薛郎大名?!闭鲁鸺姝偯Φ?,“我每天都在打骨牌?!?/br> “我亦常聽章仇公大名?!毖Π讏塘艘欢Y,道:“我有許多事想請教?!?/br> 章仇兼瓊訝道:“薛郎從何處常聽我的名字???” “李白,杜甫?!?/br> “真的?”章仇兼瓊大為驚奇,疲憊的面容上還泛起驚喜之意。 他出身不高,不會寫詩,因此很羨慕會寫詩的人。 薛白道:“太白兄贈友人詩云‘聞君往年游錦城,章仇尚書倒履迎’,對章仇公甚是推崇?!?/br> “好好好,其實我久仰李先生,可惜一直未能謀面,我在川蜀他在長安,我到了長安他卻又云游去了?!?/br> “子美兄也是對章仇公諸多贊譽?!毖Π椎?,“他說章仇公在劍南節度使任上,為陳子昂平反了?!?/br> 陳子昂也是位大詩人,川蜀梓州人,回鄉守喪期間被縣令羅織罪名、迫害致死,此事據說與武三思有關,因此未曾翻案,直到章仇兼瓊上任川蜀。 顯然,章仇兼瓊很喜歡這些文人,與薛白相談甚歡。 楊國忠于是打了個哈欠。 薛白遂問道:“我要問章仇公的事多,阿兄若忙,可先去?!?/br> “也好,莫忘了你答應我的?!睏顕覍δ显t毫無興趣,反正為薛白引見了人,自去忙著為圣人獻禮。 章仇兼瓊拖著病體去送了,方才回到堂中坐下,看向薛白的眼神帶著些笑意。 薛白能感受到他的和善,猜想可能有兩個理由,一是骨牌,二是方才楊國忠譏諷他的出身,他大概是聽到了,也聽到了薛白猜測他能耐不凡那句話。 “薛郎想問什么?!?/br> “我是個官迷,那就先問章仇公是如何遷為劍南節度使的吧?” “薛郎怎知我當年升遷迅速的?!?/br> “在右相府看了章仇公的履歷?!?/br> 章仇兼瓊撫著長須,猶豫片刻,以rou眼判斷薛白的人品可以信任,問道:“我可否問薛郎一個問題?右相……可想害我?” 薛白訝然,道:“右相為何要害章仇公?” 章仇兼瓊憂心忡忡,道:“我在川蜀功勞過甚,以大唐出將入相之舊例,乃有資格拜相,深恐為右相所害啊?!?/br> “原來如此?!?/br> 聽他如此自夸,薛白一時也無言以對,沉默片刻,方問道:“章仇公立了哪些大功?” 章仇兼瓊訝然,問道:“薛郎既看過我的履歷,不知我的功勞?” “許是我疏漏了,還請章仇公見諒?!?/br> “那定是被抹掉了,唉?!?/br> 章仇兼瓊愀然不樂,既害怕功勞高過李林甫為其所嫉妒,又因自己的功勞被隱匿而失落。 這些國家大事與之前說的逸聞小事不同,公文上若不寫,旁人便很難得知。 “那我來回答薛郎方才的問題吧?!?/br> 他嘆了一口氣,緩緩說了起來。 “開元二十六年,劍南節度使王昱戰敗于吐蕃,朝廷調華州刺吏張宥為益州長史,兼劍南防御使。當時,我官任從六品上的禮部主客員外郎,因了解西南形勢,向圣人上了一封奏章《陳攻取安戎城之策》,由此連躍四級,擢升為從四品的益州司馬,兼劍南防御副使……” 這就是杜媗與薛白說的八步走的意義,入仕之初看似一直在縣尉、侍御史的位置上打轉,但這些都是同一個官階里最清貴的官,很容易入圣人的眼。 而薛白離六部諸司員外郎其實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安戎城?” “大唐與吐蕃在西南戰場,便是從北邊的安戎城,到南邊的洱海。若說南詔是尾,安戎城便是首?!闭鲁鸺姝偟溃骸拔浠束P儀年間,大唐為防范吐蕃,修筑安戎城,以重兵駐守,可惜,筑城不過三四年,吐蕃以生羌為向導,攻陷此城,由此可深入六詔,當時,西洱河諸蠻夷因此只好叛大唐而歸吐蕃。吐蕃占據安戎城的六十年間,大唐西南始終不得安寧?!?/br> 薛白問道:“可是宦官李思敬奪回了安戎城?” “我奪回的?!闭鲁鸺姝偺岣吡艘袅?,“開元二十八年,我親手奪回了失守六十年的安戎城!” 薛白其實在右相府看到過李林甫關于安戎城的奏章,原文是“伏以吐蕃此城,正當沖要,憑險自固,縱有百萬之眾,難以施功。陛下親紆秘策,不興師旅,須令中使李思敬曉諭羌族,莫不懷恩,翻然改圖,自相謀陷,神算運于不測,睿略通于未然,又臣等今日奏事,陛下從容謂臣等曰‘卿等但看四夷不久當漸淪喪’,德音才降,遽聞戎捷,則知圣與天合,應如響至,前古以來,所未有也?!?/br> 另外還有一封李隆基的手制,原文是“朕以小蕃無知,事須處置,授以奇計,所以行之,獲彼戎心,歸我城守,有足為慰也?!?/br> 總之是李隆基想出奇計,讓宦官李思敬曉諭羌族,拿回的安戎城。 公文上根本就沒有章仇兼瓊的名字。 此時,章仇兼瓊看著薛白那有些懷疑的眼神,愈發愀然不樂。 “真是我奪回的?!?/br> 他也不想聲張功勞,以免遭李林甫嫉恨,但真是不吐不快。 “當時,我故意讓維州別駕董承宴戰敗,被吐蕃俘虜,假意投降,進入安戎城,策反了吐蕃翟都局。他們趁夜開城門,引我軍入城,一舉奪城!” 說到這里,章仇兼瓊臉上有了激蕩之色,終于顯出一方節帥的氣魄來。 “拿下安戎城之后,吐蕃立即反攻,他們兵圍城池,斷了城中水源。我記得很清楚,我們是五月十八日被圍的,一直到了十月十九日,天氣凝寒,吐蕃才不得不撤軍。最難熬的那段日子,我們不停地挖地,終于找到了泉眼,是上天眷顧,才讓我們活了下來?!?/br> 薛白道:“我信章仇公所言?!?/br> “唉,我也是一時激憤,此事不必宣揚?!闭鲁鸺姝傆钟行┖蠡谡f多了,朝天上一行禮,道:“是圣人授以奇計,又庇護將士,才能有此奇功?!?/br> 薛白問道:“那,南詔也是章仇公招撫的?” 章仇兼瓊拍了拍膝蓋,點了點頭。 因這才是他在劍南節度使任上的得意之舉。 “拿下安戎城,我接替了張宥為益州長史、兼劍南節度使。但我沒有趁勝攻打吐蕃,而是請奏圣人,允吐蕃朝奉?!?/br> “為何?” “安戎城以東的白狗部,屢受吐蕃征兵困擾,早已不堪重負,深盼能與大唐安寧相處。其酋長蘇唐封親自到奉州與我會面,痛陳百姓飽受戰亂之苦。且當時,我認為該先平定南詔?!?/br> 說到這里,章仇兼瓊隨手沾了茶湯,在案上畫了大概的地圖,薛白便走上前看。 “薛郎看,拿下安戎城,我便阻斷了吐蕃通往六詔的路。于是,我驅使南詔打敗了吐蕃在洱海的兵力,之后,再控制了滇東……” 看南詔的地形,有一個很明顯之處,就是洱海、滇池。 洱海在西、滇池在東,南詔統一了這兩片地域,后來閣羅鳳才有了立國的基業。 薛白遂問道:“章仇公當時沒看出來,閣羅鳳的自立之心?” “看出來了?!?/br> 章仇兼瓊道:“當時的云南王還是閣羅鳳的阿爺,最初,南詔不過是六詔之一,面對大唐時誠惶誠恐。統一六詔、控制了滇東之后,南詔便日益驕大,有了脫離大唐自立的心思。所以,若說是張虔陀逼反了閣羅鳳,我不信……可惜他未能控制住南詔啊?!?/br> 薛白問道:“既如此,章仇公為何還要扶持南詔?” “欲使蠻死之地王化,豈是一朝一夕事?”章仇兼瓊嘆惜了一聲,“我為了加強對南詔的控制,在滇池修了一條步頭路,并筑城駐兵,然后,此舉引發了當地群蠻的恐慌,他們殺筑城使者,起兵背叛大唐,我只好命南詔出兵平叛。你想,朝廷是控制一個已馴服的南詔王容易,還是直接控制群蠻容易?閣羅鳳有自立之心,換成旁人就沒有了嗎?關鍵在于,得讓他對大唐有所敬畏,可惜,南詔之事上,朝廷cao之過急了啊?!?/br> “章仇公認為,南詔之亂在于cao之過急?” “我之所以敬重讀書人,便是懂得朝廷吞并南詔容易,王化南詔難,這件事上,書比刀更有用?!?/br> 說到這里,章仇兼瓊閉上眼,道:“說了這么多,我也累了,薛郎過幾日再來吧,我把我在劍南節度使任上的心得整理給你,有些人脈,也引見給你?!?/br> “章仇公知道我要去南詔?” “薛郎在長安聲名鵲起,但只在長安,是成不了真正的棟梁的?!?/br> 薛白不便再打擾,遂起身,可想了想,有一個頗重要的問題還是得問,遂道:“最后一件事,但不知鮮于仲通能耐如何?” 章仇兼瓊道:“他曾在我麾下,才干有,可惜近年來愈發在意前途,疏于兵戎之事久矣?!?/br> *** 宣陽坊,楊宅。 裴柔身穿華麗的綿緞,轉到大堂,果然見楊國忠回來了,驚喜萬分,上前牽住他的手,道:“阿郎,妾身好想你?!?/br> “瘋了嗎?” 楊國忠不知妻子為何如此突兀地發瘋,掙開手,不耐煩道:“莫煩我,是我給你的錢財少了不成?” 裴柔道:“妾身許久未見你了嘛?!?/br> “因為我們的宅院太大了,比右相府都大?!睏顕姨忠恢?,又道:“但你看看,我有心思理你嗎?” 裴柔轉頭看去,只見站在堂中的是一排美人,國色天香。奇怪的是,楊國忠往日喜歡豐腴的,今日這些卻是一個個都清麗脫俗,且眼神像是會說話一般,皆顯得十分聰慧。 她蠻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扭過腰肢便走。 楊國忠懶得理會妻子,從袖子里拿出薛白給他寫的辦法,道:“我要從你們當中選出一人來當仙女十娘,一人來當仙婢五嫂,現在是第一場試題,比的是彈琴?!?/br> 不一會兒,琴聲悠揚。 楊國忠雖聽不懂,但掃視著眼前的盛景,已感覺到他這次設計的秘室必然能讓圣人滿意。 正忙著此事,有仆婢過來通傳道:“阿郎,薛白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