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5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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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孝了?!?/br> 顏嫣也不知自己這夫君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大的,信手拈來的故事背后分明有些博大精深的東西。 她由薛白牽著手,走下馬車,看向曲江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回想著方才聽到的故事。 其中,她覺得最奇妙的部分是太乙真人以蓮莖為骨、蓮藕為rou,蓮葉為胞衣,重造哪吒rou身,那這重生的哪吒三太子,還是原來的哪吒三太子嗎? 一行人進了閱江樓,登上樓閣看詩板,曲江詩板上的名家題詩不計其數,其中還有薛白及第后作的一首詩。 “咦,這人字寫得真好?!?/br> 永兒才看到第二塊詩板便發出了感慨,她雖是小婢女,其實也是個書法大家,很有鑒賞能力,輕聲讀道:“天靜終南高,俯映江水明。有若蓬萊下,淺深見澄瀛……” 薛白看了看署名,見是“儲光羲”,知這是當今頗有名氣的一個老學者詩人,不過,官位不如他高。 一首首詩看過去,忽見一張詩板上貼著一幅畫像,畫上是個面容清癯的老者,仙風道骨的模樣。 “咦,這是誰?有點眼熟?!鼻鄭共挥蓡柕?。 薛白看了一眼,沒看到題跋,道:“都猜猜?!?/br> 顏嫣一直在想著哪吒重塑rou身的故事,看了一眼畫像,笑道:“這不正是太乙真人嗎?” 薛白被她逗得笑了笑,待再逛了一會,轉出閣樓,他向閱江樓的小廝問道:“敢問閣上有幅畫像,畫的是誰?” “那是草圣張旭所畫,畫的是秘書監賀公知章。張公不曾題跋,說是,若題上幾個字,旁人看得便不是畫了?!?/br> 只這一句話,已讓薛白向往當年飲中八仙聚會時的風采??上@輩子詩寫得再好,大概也不能成為其中之一。 顏嫣回頭看了一眼閱江樓,心里不愿承認那畫上是賀知章,她覺得更像太乙真人。 出了閱江樓,薛白似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遠遠能看到幾個身影猶跟著他們,定是跟蹤他的眼線。 他卻已讓杜妗安排好了。 “走吧,我們去坐船?!?/br> 乘上小船,船夫劃著漿,小船悠悠晃晃,離開了岸邊,成了曲江上的一粟。 *** 大慈恩寺。 楊玉環登上雁塔。 風從塔洞吹過,呼呼作響,拂動了她的青絲與彩袖,她眺望著西南邊的曲江,眼中絲毫沒有憂愁,反而是輕松與自在。 像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兒家,終于能偷偷跑出家門,見識一眼廣闊的天地。 “娘子,我好了?!?/br> 謝阿蠻從屏風后出來,已打扮成女尼模樣,只是戴著帽子。 楊玉環回頭看了眼,抿嘴一笑,道:“好俊俏的和尚,敢問法師尊號?” “???”謝阿蠻愣了一下,應道:“貧僧……辯機?!?/br> 因圣人更崇道教,她不知道什么高僧,最了解的就是辯機。 “你可是個女尼,一天到晚不知是在想什么?!?/br> 楊玉環笑罵了一句,亦到屏風后換了衣服,楊玉瑤今日原是男裝打扮,此時則是換上她的衣服。 但楊玉瑤到此時還不太明白,為何楊玉環與薛白見面,要如此費盡周章,掩人耳目?更稀奇的是,薛白遣青嵐來一說,楊玉環就輕易答應了。 不多時,明珠帶著兩個女尼出了雁塔,離開大慈恩寺,往青龍坊的凈信尼寺。 再從凈信尼寺出來,楊玉環、謝阿蠻則已換成了一身襕袍。 大唐女子為便利行事,常穿男裝,但楊玉環上次這般外出游賞還是待字閨中之時,如今自由自在地走在長安城的尋常巷陌,竟有種看什么都稀奇之感。 “那是什么?” “報亭,是賣報紙的,除了朝廷邸報,各種報紙都有呢?!?/br> “那個呢?” “冰糖葫蘆,最初也是豐味樓開始賣的?!?/br> “那些人排著隊買何物?可是甚美味珍饈?” “豐匯行,他們是在兌錢存錢呢?!?/br> “兌錢又是何物?” “……” 說話間,她們進了開在青龍坊的豐味樓,才進門,便有小廝迎上來,接過明珠給的令牌看了一眼,帶著她們走向后院。 楊玉環一邊走,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盯著大堂上的曲藝表演,那曲調奇奇怪怪的,在她聽來略有些俗氣,偏是能讓人忍不住地在意。 待走過長廊,離大堂遠了,已聽不到曲詞聲,她卻覺得腦子里還在回響著,甚至差點要哼出來。 到了一間小院前,隱隱能聽到里面有人在說話。 “我今日吃這藕片,倒覺得自己是在吃哪吒一般……” 兩聲敲門聲之后,院門被推開,楊玉環步入庭中,只見廳堂上擺了張圓桌,有幾人正圍坐著吃飯,她只認得薛白。 之后目光一轉,落在那少女的臉上,對上一雙懵懂又清澈的眼,楊玉環能看到她對自己的驚艷與仰慕。 “阿姐來了?!?/br> 薛白放下筷子,不慌不忙地飲了杯清水,抬手向里間一引,道:“我們可到那邊一談,有重要之事?!?/br> 楊玉環把手里的冰糖葫蘆遞在謝阿蠻手里,道:“急什么?差點忘了現在可是該用膳了,你請阿姐來,卻不請阿姐吃飯?” 薛白看了看天色,認為時間有些趕。 楊玉環則已上前往桌上看了一眼,徑直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來,笑道:“都坐,菜色聞起來很香?!?/br> 顏嫣本已站起身,聞言便聽話地坐下,忍不住又看了楊玉環幾眼,覺得她實在是太過美貌,忘了說話。 “你便是薛白剛過門的妻子吧?隨他喚我‘阿姐’就好?!?/br> “是,阿姐?!?/br> “這個給你?!?/br> 楊玉環也沒帶旁的東西,隨手便褪下手腕上戴的鐲子,遞在顏嫣手里,又給了青嵐、永兒些禮物,執起筷子嘗了菜肴,有些驚訝。 “都說宮中炒菜更好吃,這一嘗,終究還是豐味樓的味道更好?!?/br> “夫君給我帶過宮里的點心,該是做得太精細了,失了味道吧?!鳖佹檀鸬?。 難得看到她有些拘謹,薛白便算看出來了,顏嫣以貌取人的毛病十分嚴重,就喜歡漂亮的,越漂亮越容易得到她的尊敬。 楊玉環今天心情好,連嘗了好幾樣菜,更是興致上來,與顏嫣聊得如多年好友一般。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 “嗯……聽故事,吃好吃的?!?/br> “是嗎?與我一樣?!?/br> 薛白終于提醒道:“阿姐,你不能待太久?!?/br> “有酒嗎?我小飲一杯,方教用過膳了?!?/br> …… 步入后方的秘室中,楊玉環道:“那首歌,你何時唱完給我聽聽?” “什么歌?” “你醉酒時唱的?!?/br> “那是貴妃醉酒?!?/br> 楊玉環不由好笑,嗔道:“誰醉酒?我酒量可好,能灌一百個你?!?/br> “阿姐不問,今日這般遮遮掩掩見面是為何?” “不問,難得出宮,我只管開心?!睏钣癍h道:“怎么?薛大謀士想到了讓我回宮的辦法了?” “辦法沒有,麻煩卻不小?!毖Π椎?,“我多事,追查了汝陽王之事,被吳懷實盯上了……” *** 顏嫣吃飯有個壞習慣,眼睛大,胃口小,看什么都好吃,實則卻又吃不下多少東西。她今日吃的不過是尋常女子的量,卻感到有些撐到了,只好在庭院里走著消食。 忽然,抬頭一看,她看到后院不遠處有個閣樓,樓上立著一道身影,便往那邊揮了揮手。 揮了手之后,她往閣樓上走去,卻也沒有人攔著她。 “噔噔噔”上了臺階,微微喘著氣,她笑道:“二姐?!?/br> “慢些?!倍沛□久嫉溃骸澳谖腋安〉沽?,倒累得薛白怪我?!?/br> “二姐是貓嗎?”顏嫣道,“總喜歡窩在高處?!?/br> “你更像貓?!?/br> “我阿娘不讓我登這么高?!?/br> 顏嫣說著,從閣樓上看去,發現這里既能看到曲江,還能看到雁塔,連遠處的城墻都能看到。 杜妗見她安靜下來,反而有些不習慣,道:“這有什么好看的?” “我羨慕二姐,聰明能干,眼前所見這片風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br> “我更羨慕你?!倍沛〉?。 顏嫣略有些不解,她是病過的人,心里一直覺得人活在世上,康健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此時聽著杜妗這么說,她不由在想,若不嫁薛白,換得身體康健自己愿不愿意…… “對了?!倍沛〉溃骸吧洗握f的事,可還作數?” “自是作數?!?/br> “好,他們出來了,你回去吧?!?/br> “二姐告辭?!?/br> 顏嫣行了萬福,扶著欄桿走下臺階。 沒走幾步另一邊胳膊卻是被杜妗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