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除了瘋子，誰敢冒充李倩？”杜妗得意地笑出來，“世間只怕僅你我二人有這瘋主意?！?/br>
    “所以，旁人更可能當我是真李倩?！?/br>
    “那就更簡單了，李隆基、高力士知道李倩已死了，定是不會信?！?/br>
    “但還是會殺我，因為吳懷實一告狀，我確實是太僭越了?！毖Π椎溃骸俺俏夷芊催^來攀咬他，要活命，對質時不能成為圣人討厭的那一個，就像御前斗雞，目前為止，每次總有一只雞能活下來?！?/br>
    “可他能有什么罪證？”

    “是啊?！?/br>
    薛白隨口應著，接著便因想到了別的事而走神了。

    “在想什么？”杜妗拿頭發撓了撓他。

    “我在想，吳懷實若是誤認為我是李倩……未必是壞事?！毖Π椎溃骸暗鹊揭院?，我們還要想方設法證明?！?/br>
    “以后才是皇位，如今可是死罪?！?/br>
    “所以，如今制造證據，比以后要可信的多?！?/br>
    杜妗道：“你還能幫著吳懷實制造你是李倩的偽證不成？”

    “為何不可？”

    “太貪心了?！?/br>
    他們在考慮的無非是兩樁，一是怎么做更像李倩，留下痕跡以后讓人找到；二是證明與李倩毫無關系，吳懷實一旦告狀全都是荒謬。

    這是完全矛盾的兩個方向，似乎不可能找到一個辦法能同時滿足薛白的想法。

    薛白有一個找答案的思路，他閉上眼，想像自己就是李倩。

    作為一個身負重任的幸存者，經受冤枉歸來，現在想做什么，又該如何保護自己？

    “若是李倩，會把這些仇人一個個除掉?！毖Π奏哉Z道，“不像我，對他們都太寬容了?！?/br>
    “殿下想除掉誰？”

    “楊洄出謀劃策，哄騙李瑛披甲入宮，該殺；李林甫在朝中助武惠妃母子，該殺；還有壽王李琩，這一切看起來都是因他而起，不殺是不行……”

    說到這里，薛白停了下來，睜開眼，有了一個思路。

    “壽王李琩，李隆基很嫌惡他啊?！?/br>
    杜妗與他對視一眼，當即會心，眼眸一亮，道：“有時，因一個壞事的幫手，再好的計劃也可能失敗。吳懷實第一個見的就是李琩?！?/br>
    “那就有一個初步計劃了?！?/br>
    薛白比吳懷實更明確一點，那就是李倩是真的死了，因為那就是他騙李琎的。

    而李隆基是最了解真相的人，也知道李倩是真的死了吳懷實被怨恨左右而杜撰出來的事確實能激起李隆基的殺心，需得要想個辦法，把殺意全推到李琩頭上。

    很難，且具體怎么做還未敲定。

    薛白側過頭，問道：“是我太貪心了嗎？”

    杜妗不由摟了上去，低聲道：“知道嗎？在我眼里，你比真李倩更有資格取這皇位?！?/br>
    “我心臟?！?/br>
    杜妗并不嫌棄，笑著點點頭，道：“手段也臟?！?/br>
    ……

    長安城很多人都知道薛白在官面上升官飛快，十分了不起，卻不知薛白在暗地里有多少勢力。

    之后幾日，便有更多的眼睛盯上了吳懷實。

    安業坊，提著食盒的伙計站在唐昌觀附近轉頭四看，尋找著送菜的地址，目光偶爾一瞥，能見到吳懷實從守衛森嚴的唐昌觀出來。

    “于唐昌觀待半個時辰?！?/br>
    很快，消息便從安業坊遞到了東市豐匯行。

    杜妗看罷隨手丟進火盆，思忖著吳懷實在半個時辰內與唐昌公主都聊了哪些話，是否編織了從皇孫變成薛白的故事。

    而在閣樓下方，又有伙計匆匆而來，稟報吳懷實又派人往十王宅盯慶王了。

    暗潮涌動，薛白卻還沒有找到李琩與吳懷實勾結陷害他的理由，以及兩人的罪證。

    他還缺少破局的鑰匙。

    ***

    直到某個夜里，他在夢中隱隱聽到了歌聲。

    “金雀釵，玉搔頭，是你給我的禮物……”

    薛白睜開眼，卻見天已亮了，顏嫣正坐在榻邊穿羅襪，搖頭晃腦地哼著歌。

    她不太擅于唱歌，調子唱得支離破碎、奇奇怪怪，唯一好在聲音好聽。

    “嗯？你哪里學來的這歌？”

    “你昨夜哼的，我照著學的?！?/br>
    “我哼了嗎？”

    薛白有些意外，有些擔憂。

    之后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并除掉李琩與吳懷實的辦法……但只怕實施不了。

    那個人，又怎么可能幫他去害李琩？

    該還是太貪心了，這次求保全性命都難，竟還顧著往后……

    第325章 哪吒

    青嵐走過小徑，站在花圃邊看向正在打太極拳的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只覺賞心悅目。

    等到他們收了勢，她方才上前，向薛白低聲稟報了幾句什么。

    過程中，顏嫣則走到了廊下，披了一件外裳以免著涼，之后看薛白還在聽青嵐說話，她便走到桌案邊先吃著茶點，邊與永兒說話。

    “知道這個蛋羹好吃，又香又滑?！?/br>
    “娘子小心燙?！?/br>
    永兒隨口應了，心思卻還在薛白身上，好奇青嵐在說什么。

    她覺得郎君有很多事務都是杜二娘、青嵐知道，反而身為正妻的娘子卻什么都不知道。偏是連她這個婢女都知道著急了，娘子卻還是渾不在意的樣子。

    “永兒，你嘗嘗這個?！?/br>
    “娘子你多關心一下郎君呀?！庇纼盒÷曁嵝训?。

    “我才是病人，關心他做什么？”顏嫣隨口應道，“我該多關心我自己才是?！?/br>
    永兒聽了急得不行，好在不多時，薛白已向這邊走過來，他才站定，顏嫣塞了一塊棗糕在他嘴里。

    “怎么樣？”顏嫣問道。

    “蠻好吃的?！毖Π状鸬靡搽S意。

    他們兩人的相處，誰也沒刻意想顯得更像一對夫妻，或以此來作為要求。拋開永兒的憂慮不管，他們自己倒是頗為自在。

    “既吃了我的早膳，你很久沒給我新的故事了，葫蘆娃我都畫成伱說的連環畫了?！?/br>
    “那今天帶你出去踏青？”

    “好??！”顏嫣一聽要出去玩就高興，不知想到什么，狡黠地偷笑了一笑，搖頭道：“還是算了，不去了?！?/br>
    薛白正要去安排，聞言停下動作，與她對視了一眼，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去吧，許久沒一道踏青了?！?/br>
    “阿兄……夫君這是誠心誠意地請我去嗎？”顏嫣雙手背至身后，微微得意。

    成婚至今，她恰是在得意忘形時偶爾還是會喊錯稱呼。

    “是，我誠心誠意地請你去?！?/br>
    “分明是打著我的幌子出門，卻敢說誠心誠意呢?！?/br>
    “你若真不想去，那便算了？”

    “那，夫君與我說這次又是什么安排，我也好配合你?！?/br>
    薛白也不瞞她，招招手，附耳過去，顏嫣心里還是好奇的，不自覺地踮起腳去聽，卻見他道：“去見貴妃一面，請她在圣人面前為我美言，但不能讓旁人發現?！?/br>
    顏嫣站累了，一手搭在薛白肩上，湊到他耳邊問道：“我也能見貴妃嗎？她真像傳聞中那么美嗎？”

    “走吧?！?/br>
    薛白這一家人遂乘了車馬，去了曲江游玩。

    路上，薛白給顏嫣、青嵐說了個哪吒鬧海的故事。

    “陳塘關總兵李靖就是后來的托塔天王，《西游記》里也說過的，但他的故事在《封神演義》里，以后再與你說?！?/br>
    “夫君這里拎一個小故事，那里又拎一個，何時才能說個完整的？”

    顏嫣先是抱怨了一句，之后拎著幾處細節問起來。

    “李靖的名字，是夫君瞎編的，還是指的是李衛公呢？”

    “那是殷商時候的大將?！?/br>
    “可殷商時連李姓都還沒有?！?/br>
    薛白只好胡謅道：“也許李靖是天王轉世?！?/br>
    “哪吒為何叫‘三太子’，那金吒、木吒是‘大太子’、‘二太子’嗎？”

    “應該是，好像沒人那么叫過他們，這畢竟是哪吒的故事，一切都圍繞著哪吒說?！?/br>
    “夫君，這個故事我也可以畫出來嗎？”

    薛白問道：“為何不行？”

    顏嫣撇撇嘴，道：“可莫給你招了更多麻煩，‘割rou還母，剔骨還父’傳出去可是要被人說不孝的?！?/br>
    “哦，那是我方才沒說全，‘割rou還母，剔骨還父，唯此孝心，耿耿相隨’，這樣不就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