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5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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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李騰空、李月菟真是清白的?” “是啊,你看我自重到連政敵都無可攻訐?!毖Π纂y得開了個玩笑。 “哼,這便是你的自重?”杜妗挪開身子,嗔道:“別鬧,你休養兩日,我算著時日……到時還得你多辛苦幾日?!?/br> “好?!?/br> 說到這里,杜妗神色凝重了起來。 她猜測杜媗許是不孕,至于她,當年為太子良娣時,東宮已有了長子李俶,李亨又知她有心機,故意與她疏遠,因此她一直不以為自己難以生養。 但自從在偃師縣決定想與薛白要個孩子,折騰了這么久卻是毫無動靜,再加上薛白已娶了顏嫣,她不免有些憂慮。 偏此事是強求不來的,她很快收回心神,問道:“你見了博平郡主?” “見了?!?/br> 提到此事,兩人不由地壓低了些聲音。 “出了姚思藝這等意外,沒被發現吧?”杜妗問道。 “李隆基應該知道李月菟去見韋氏一事,只是暫時還沒想過我是為了見博平郡主……但,往后可能會想到?!?/br> “冒了這么大風險,值嗎?” “值,據博平郡主的說法,她親眼看到那些禁衛打死了李倩?!?/br> “此事,還有哪些人在場?”杜妗問道。 要冒充皇孫,他們最好找到愿意為他們作偽證的知情人。此事讓杜妗很興奮,暫時忘了她的煩心事。 “她不記得那些禁衛軍將領的名字,卻提及了一個關鍵人物?!毖Π椎溃骸叭觋柾?,李琎?!?/br> “讓皇帝之子?”杜妗問道:“為何是他?” 這所謂的“讓皇帝”李憲,原名李成器,是李隆基的長兄。唐睿宗登基之后,李憲拒絕成為皇太子,讓位于平王李隆基,這才有了后來的開元之治。 李憲與李隆基一直兄弟情深,開元二十九年,李憲去世。至此,李隆基失去了所有的兄弟,改元“天寶”也是有這方面的原因。 “壽王李琩,出生不久,李隆基便將他過繼給了李憲?!?/br> “此事我有所耳聞?!倍沛〉?,“據說,并非是圣人不喜歡這個兒子,而是太寵愛武惠妃了。武惠妃曾有三個孩子夭折于襁褓之中,故李琩出生后,圣人以為皇宮不宜養育他,遂過繼給李憲。直到他長大成人,身體康健,圣人才接他回到宮中封‘壽王’,意在盼他長壽?!?/br> “不錯,李琩從小在寧王府,與李憲的兒子們交情深厚?!毖Π椎?,“故而武惠妃一直是把李憲的諸子引為助力。查辦三庶人案時,李琎便是辦案人之一,想必是得了武惠妃的授意,要保李琩成為太子。但,博平郡主問了我一句,‘是汝陽王救了你嗎’?!?/br> “也就是說,李琎當時雖站在武惠妃那邊,對李瑛的諸子女卻是抱著善念的?” “該是如此,更具體的,博平郡主也不知了,還得我們探查?!?/br> “我派人去打探?!倍沛〉?。 “此事不急,做得多了,一旦讓李隆基察覺到,恐怕要聯想到我去掖庭別有目的?!毖Π椎?,“眼下,借著李林甫的勢,發展我的實力才是關鍵,陸渾山莊造的物件帶來了嗎?” “今日便有一批能到長安……” *** 鷹狗坊。 此處是圣人養鷹養狗的地方,宮中若有重要人物犯了罪過也會關在這里。 太極宴之后的次日上午,吳懷實進了鷹狗坊,走過了一個個巨大的籠子,在最后一個大木籠前站住,上下打量了一眼,道:“還挺寬敞的?!?/br> 木籠里,姚思藝還在睡覺,聽得動靜當即睜開眼,連滾帶爬趕到了柵欄邊。 “吳將軍,我沒出賣你?!?/br> “放心?!眳菓褜嵉溃骸拔叶愕囊馑?,我會保你的?!?/br> 他悠悠嘆了一口,又道:“說來也不是甚大事,陷害薛白而已,又不是妄稱圖讖?!?/br> 彼此都是宮中的老人了,都知道在圣人心里,圖讖占卜的罪過都比臣屬們相互構陷要大得多。 姚思藝道:“我仔細想過了,薛白一旦把‘穢亂宮闈’喊出來,圣人就只能判他是清白的。這與圣人相不相信他無關,而是此案只能這么判,所以我才落到了這里?!?/br> “不錯,正是這道理?!眳菓褜嵉溃骸拔以绫銊衲銚屜认蚴ト藸罡媪??!?/br> “悔不聽吳將軍之言啊?!?/br> “我問你?!眳菓褜嵉溃骸把Π准扰c和政郡主是清白的,那為何還要隨她到掖庭去?” “清白的?” 姚思藝至今還不相信,喃喃道:“可掖庭什么也沒有,除了與和政郡主幽會,他還能做什么?” 吳懷實問道:“他們去見了韋氏?” “吳將軍也知道,和政郡主每年都會去見見韋氏?!币λ妓嚨?,“看在我服侍圣人這么多年的份上,還請從輕發落?!?/br> “你也是圣人身邊的老人了,豈會因這點事就重罰你?我帶了酒食來,你先用,待風聲過去了,再給你尋個旁的差職?!?/br> “謝吳將軍?!?/br> 酒食便被推進木柵里,是與平常喂狗不同的食物,姚思藝畢竟是進食使,自然是不能以尋常酒食招待。 “要我說,圣人已不信任薛白,是被逼無奈才表了態,為的是盡快平息此事?!币λ妓囷嬛?,目露驚喜,先是贊道:“吳將軍這是拿了好酒來款待我啊……信我,這案子還沒完,圣人早晚要尋個別的理由除了薛白?!?/br> 吳懷實含著微笑,默默地聽了這些,心想姚思藝說得沒錯。 圣人決不可能判有人穢亂宮闈,所以昨夜在太極宴上,薛白只要把事情挑明了,圣人只能笑著贊他是個正人君子,別無選擇。 得等時過境遷,“穢亂宮闈”的風聲完全消彌了,才是圣人真正判決的時候。 “圣人還是信任你的?!眳菓褜嵖粗λ妓?,笑嘆道:“可,若是留著你這個挑事的,事情何時才能平息下去?” 姚思藝一愣,持著酒壺的手抖了抖,卻是一滴酒都沒有滴下來。 他下意識便伸手指到喉嚨里摳。 “嘔!” 還沒吐出來,他卻是已停下了動作……回想著吳懷實最后這一句話,心中一陣悲愴,圣人要他這個奴婢去死,他不得不死。 這不是圣人對他恩盡了,而是他只有死,才能保住圣人的顏面。 吳懷實就蹲在木柵前,蹲了很久,直看著姚思藝臉色漸漸變成灰敗,才站起身來。 “走吧,回去傳旨?!?/br> 離開鷹狗坊,回到興慶宮,卻見高力士今日并沒有守在御前,代替高力士的是另一個宦官。 “袁將軍?!眳菓褜嵣锨靶辛艘欢Y,道:“姓姚的已經死了?!?/br> “呵,何等貨色,敢和我用一樣的名字?!痹妓囙托α艘宦?。 如今圣人設置內侍省,內侍省監官階三品,由高力士、袁思藝共同擔任,可見袁思藝非常受圣人寵信,幾乎是被當作高力士的接班人。 可見,連圣人根本離不開的高力士,也隨時可能被人取代。 袁思藝久在宮中,但卻是半年多以前才被提拔為監門衛將軍,再升大將軍,任內侍省監。他性格比不上高力士圓滑,恃寵而驕,與朝臣們關系并不好,唯獨與安祿山特別親近,圣人信任安祿山,便也信任袁思藝。 “那想必是姓姚的鎮不住這名字,方才撞了南墻?!眳菓褜崪惾さ?。 “問出些什么了嗎?”袁思藝道。 “沒有?!眳菓褜嵉?,“姓姚的并沒有派人跟著和政郡主,只知她去見了韋氏。但在掖庭宮中,她還見了誰,暫時還沒查到?!?/br> “高將軍知曉?!痹妓嚨?,“和政郡主每次去過掖庭,都會置辦些物件,讓高將軍送去給掖庭各個宮殿?!?/br> “那便奇了?!眳菓褜嵉吐暤溃骸案邔④姙楹闻c圣人言,薛白僅是出于朋友之義、忠臣之心,陪和政郡主去盡孝?” “他素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們卻不能讓圣人被蒙在鼓里,此事你細加探查?!?/br> “袁將軍放心?!?/br> 吳懷實正要告退,袁思藝卻又喊住了他。 “對了,圣人與貴妃打算再排一出《白蛇傳》,此事你cao持一番?!?/br> “白蛇?宮中可從未唱過?!?/br> 袁思藝顯出和善的笑容,道:“圣人說貴妃更喜歡這出戲,你安排便是?!?/br> *** 薛宅。 客房中,薛白與杜妗聊了許久,說到口干舌燥之際院中傳來了青嵐的通傳聲。 “郎君,有客到了,自稱是宮中的吳懷實?!?/br> “他?” 屋中杜妗聽了,秀眉一蹙,道:“旁人不知,吳懷實卻知你與范女真有幽會,早晚是個禍患?!?/br> “不急,此人擅于蜇伏,逮著機會才會往我脖子上咬?!毖Π椎溃骸八袢諄?,必是向我請罪的,打個賭?” “誰稀得與你賭?!?/br> 杜妗在薛白面前,偶爾也有些嬌嗔姿態。 既是被打攪了,薛白遂往外堂去見吳懷實,倒也不拘著杜妗在屏風后聽。 …… “吳將軍來了,昨夜我蒙不白之冤,還得多謝吳將軍?!?/br> “薛郎太客氣了?!眳菓褜嵉?,“我便與高將軍說,薛白為人最是坦誠直率,一定是清清白白?!?/br> “是嗎?”薛白笑著行禮稱謝,道:“可惜了姚思藝許給我的官位?!?/br> 吳懷實見他連著兩句話都是不依不饒,暗忖怪不得許多人有心與這豎子交好最后卻鬧成了生死大敵,實在是難相處。 可見當時在偃師,呂令皓一定也是百般容忍,還是被薛白除掉了。 “哈哈,薛郎放心,以薛郎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升官是遲早的事?!眳菓褜嵭Φ溃骸笆ト搜绾筮€盛贊了你,有方正君子之風?!?/br> “真的?” “當然是真的!”吳懷實臉一板,道:“圣人說你在女色上能端正品行,可見是個靠得住的?!?/br> 說罷,他壓低了些聲音,與薛白更顯親近,又道:“另還有一樁事……姚思藝死了,薛郎便當他是以死向你賠罪,此事從此就過去了?!?/br> “真過去了?” “我今日來,卻是要告訴薛郎一樁好消息的,圣人想在宮中再排一出《白蛇傳》,此事還得你這個太樂丞多多費心?!?/br>